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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番外 初有霁晓弄清旭(1 / 2)


永寿宫里最?安静的时候,是凌晨。宫人们还没有开始忙碌,没有嘈杂的喧嚣声,阳光还不?明媚,清清冷冷得?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压抑沉闷。

我喜欢一?个?人起榻,光着?脚踏上冰凉的地板,一?步步往窗口走。迎着?风,看半明半昧的天色,和低矮梢头的露珠。

琐碎流金辉,霁晓弄清旭。母亲说,我便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生下来的。

我不?惊动宫人,垂首看着?一?双玉足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绕着?寝殿来来回回地走。

闭着?眼便莫名有种轻盈的感觉。如若回到?十几年前,我一?定不?安心仅仅就这么?走着?,不?安分的脚一?定会跳起来。像跳舞一?样,穿着?襦裙,不?系腰带,也不?梳发,只管没头没脑地乐。

身旁的嬷嬷会拦我,母亲会佯装嗔怒。而我一?转身,哥哥就站在门口,含笑看着?我,给我带来清晨第一?枝清香淡淡的梨花。

我笑出泪来。回身去窗边,却看不?到?一?朵梨花,也看不?到?哥哥的身影。略略垂首阖目,睁眼闭眼间,两颊已淌下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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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江家已是最?最?光盛的时刻,祖父执掌大权,父亲仕途一?路青云。母亲在万念俱灰后终于想通,将我捧在手心里,视作掌上明珠般宠爱。

而哥哥……幼时我见她的次数并不?多?,母亲说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沅州的。我记忆中对她最?早的印象,是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身前,母亲对着?她流了泪,口中喃喃说着?“我将你丢在沅州这么?些年”云云。

而后哥哥将一?块饴糖塞进?我手里,笑着?对我说:“妹妹,你吃。”

而她当时也仅仅比我大两岁,连个?子也高不?到?哪里去。我抬头望着?她。许多?年以后,我想起来那个?时候哥哥的一?双眼睛,便仿佛已经没了幼童该有的天真烂漫。她所有的沉静,能?令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定下来,心底觉得?莫名踏实。

小时候人人都说我与哥哥相貌相似。我曾经偷偷对比过,然后口无遮拦地对她说:“哥哥生得?这样美,我该叫你姐姐的。”

她听了只是垂首不?语。母亲听后竟像是又要落下泪来,偏偏父亲抓了我的错处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遍。自那以后,姐姐二字再不?敢轻易唤出口。

我在金钗之年以前,因哥哥常年在外,我并不?能?时时刻刻见到?她,逢年过节的时候全?家人会聚在一?起。我便能?清晰地看到?,哥哥长?得?很快,从与桌子一?样高,转眼间已经长?成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

因我是女儿家,并没有男子那样繁复的课业。不?必科举考取功名,琴棋书画以怡情为?主,时常出去与别家小姐赏个?花填个?词,闺中时光似乎一?直都是那般轻松。

便一?直天真地以为?哥哥也该是这样。因为?意识中一?直觉得?,哥哥既然与我一?母同胞,又生得?那样俊美,是我心底赛过明月清风的贵公子,应当不?会像那些男子那样挥刀舞剑打打杀杀罢。

直到?我某一?次回了沅州,见了久违的哥哥。我提着?裙摆疾步冲进?后院,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她与师父在切磋。哥哥初学?,虽有惊人般的天赋,可到?底哪能?敌得?过师父?

我站在廊下,看着?她被一?次次打倒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目光如炬,一?次次总结经验。师父的循循善诱,哥哥的一?隅三反。

夏日炎炎,我看到?她额上的汗,还有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迹,终于失声哭起来。

母亲如何忍心看我被这般催折?母亲从不?轻易训斥我,便是真有过错,左不?过也是跪祠堂。可通常时间还未到?,她都先服了软,心疼到?亲自为?我膝盖擦药。其实分明也没有多?少伤。

因为?哥哥是男孩子吗?便要与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一?样,流血流汗学?文习武,为?家族,为?自己,去争名夺利吗?

许是哥哥听了我的哭声,丢下剑,走过来哄我。我要抱她,可她身子一?侧,笑道:“哥哥身上很脏的,阿霁最?爱美了,可不?能?碰。”

我呆呆立着?,恍然觉得?,不?知道从何时起,哥哥便不?许我再同她做那些儿时的亲密动作了。

她也不?肯再抱我,不?肯再牵我的手了。

我看着?累极了的哥哥沐浴收拾出来,面上顿时没了疲惫,浑身上下面貌焕然一?新。我跟在她身后进?了前堂,与长?辈们行礼问安。

那个?时候我一?直想问一?问她累不?累,可是看到?她看着?母亲深深的目光时,便将这些事都给忘了。

她跟着?母亲一?起回了京城,此后便一?直住在京城了。我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与我在母亲面前说截然不?同的。

我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问:“为?什么??”可是她没有给我答案,母亲也没有给我答案。

哥哥进?了明臻书院,课业更?为?紧张。我每每看到?她,都是在书房学?习。想去打扰又不?忍心,只好躲在窗外偷偷看着?她。

终于有一?天,是父亲先开了口:“以后你兄长?的院子,不?可随意进?去,若有事需得?让人通报。”

我不?明所以,虽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心里总觉得?,亲兄妹哪里还需要避讳那么?多?。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全?家人已经决定瞒着?我了吧。父亲知道,母亲也知道,就我一?个?傻傻叫了十几年的哥哥。

可是即便如此,哥哥还是会偷偷带我出去。去锦里巷买梨花糕,去郊外看萤火虫。

她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连在森林深处看萤火虫的时候,身上都要佩着?剑,手时刻放在剑柄上,一?刻也不?敢放松。我嘟囔一?句,嘲笑她煞风景,然后独自跑远。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森林深处的夏夜太美,我偶尔转过头去,看到?她亦有些陶醉其中,口中喃喃一?声:“……我是应当羡慕你的。”

我知道哥哥有多?艰辛,想过去抱住她,可是她不?许。

我们各自静静站着?。我被萤火包围,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

那一?年,我已经十四。母亲说,我正直大好芳华,前路可期。我一?直以为?,哥哥会一?直这样护着?我,每年都能?带我去看萤火虫。却不?想,那原是她最?后一?次带我去,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那样美的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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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哥哥的矛盾源自永嘉侯世子。

他沈迟是我见过除了哥哥以外最?好看的男子,全?京城的人都说他不?学?无术,可我偏偏觉得?,心无所念才不?会走了歪路,才能?将他所钟爱的女子放在心尖尖上,心无旁骛。

我暗暗将那块碎了的玉佩按在心口时,曾无数次对自己说,只要能?嫁给他,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可最?先给我泼凉水的,却是哥哥。可那个?时候她说什么?我都不?信了,嘴上应归嘴上应,心底到?底说不?服气的。我清楚地知道,哥哥与沈迟在明臻书院时关系就不?大好,竞争又大。现?在肯定是对他有意见的。

这份只有我自己暗暗较真的嫌隙一?直延续到?我及笄,到?母亲去世那一?日。

我所有的情绪和委屈爆发,头一?次怀疑那个?我从小信到?大的哥哥。偏偏她面色惨白,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头一?次被父亲扇了耳光,又委屈又心痛。

可无论事情背后究竟如何,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从未想到?,一?直看着?我长?大,那般宠爱我的母亲,会在我及笄成人当日忽然去世。

之后是选秀风波。哥哥忽然去了晋州,直到?她回来,我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我躲在门外,听她字句艰难。看到?她背上的血,方知她原来从未放弃过我。无论何时,即便与我同样遭受丧母之痛,却依然为?我能?落选南北奔波。

可我到?底还是进?了宫。

尽管哥哥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我临行时依然有预感,不?会那么?容易的。

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顶着?重孝进?的宫。周太后虽然明言懿旨不?可做改动,但我这样的人是定然不?能?参选的,其中有不?少人是盯紧了父亲的错处,要以此来压他。

入宫后的第一?晚,我偷偷去见了太后,她许我秀女学?习之期结束后便放我回府。

但却万万没想到?,算计我入宫为?妃的,还是周太后,她指使的周令仪给陛下下了药。

那一?晚,该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晚。可没有人知道,我在承宠时有多?少恨,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心甘情愿地顺服。

哥哥每每为?了我都是不?顾一?切的。我于混沌中醒来,第一?眼看清楚的是哥哥,她拨开人群朝我走来。面露凄楚地看着?我,但她连泪都不?敢流。

我对哥哥说:“阿霁会好好的。”她将我送到?宫门口,伸手抚摸我的鬓发,眼底却是终究掩不?住的失落。

哥哥拼了命地想把我拉出这个?火坑,可到?头来却仍旧是这个?结果。我知道背后定然是有人盯着?算计的,她也知道,偏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我只觉得?对不?住她,她走后我一?遍遍地往回望,却连个?背影都看不?清楚。

待许多?年后,我再想起来接过她的那支桃花断簪,方知那个?时候的哥哥,早已将她自己的前路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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