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的别墅区很大,在这偏僻的角落里,人很少,只有几?个女佣,点着一盏不怎么明亮的灯,凑在一起洗着一大堆有段时间没用过?的碗碟。
郑雨薇躲在一颗树后面,被低矮的花草遮住,只露出小半个头。
其中一个女佣说:“我?早就想说了,我?们家少爷应该不是先生和太?太?的亲生儿子,整张脸,除了眉眼和先生有点像之外,就没什么地方像了。”
“这跟先生好歹还有点像,跟太?太?可是一丁点儿不像呢。”另一个女佣插话?到。
“哎……”另一个女佣四下看?了看?,上身前倾,小声招呼她们凑近点,“你们有没有觉得,少爷跟郑如?意有点像?”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呢。”
“对对对,怪不得我?总觉得郑如?意有点眼熟,又说不上来。她半边脸毁了容,看?不太?明显,但是仔细想想,她的眉眼和嘴巴,跟少爷岂不是一模一样?”
“就是啊……难不成——”那人说着一个大喘气?,“郑如?意是先生以?前养在外面的女人?”
“我?看?着不太?像,你们就没发?现吗,郑如?意对先生好像根本就不关注,反而对少爷格外上心,看?她对她女儿和对少爷,那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
“这……”
“在聊啥呢?”从另一边忽然过?来了另一个女佣,打断了那个女佣要说的话?。
几?个女佣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可是在雇主家说雇主的闲话?,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被雇主知道了,那就是个大麻烦事。
“你们几?个不地道啊,有悄悄话?还瞒着我?。”那女佣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气?氛就变得有些凝固起来。
这个女佣算是这几?个女用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他们之中最早进入池家的一个,算是有点威严的样子。
她这么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几?个女佣就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咬牙轻声道:“我?们在讨论少爷的身世呢,周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原来是说这个啊?”周姐的表情也有些怅然。
“对啊,周姐,你来池家早,你知道得多,少爷真是先生和太?太?的亲生儿子吗,怎么我?们几?个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太?像啊,反而跟郑如?意还有点像。”
周姐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叹了口气?,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声开?了口:“这个秘密我?藏在心底十八年了,眼看?着今天少爷十八岁,我?倒真有点藏不住了。”
几?人一看?,好像这里面还真有猫腻,连忙哄着她又继续往下说。
周姐被她们几?个撺掇着,忍不住就将秘密倒了出来:“十八年前,太?太?旁边有个很说得上话?的佣人,那人叫郑茹慧,比太?太?年长一些,管着我?们所有的女佣。”
“太?太?生产那天,郑茹慧只留了几?个人守着,说太?太?怕吵,后来生产了,我?正好路过?,看?见郑茹慧鬼鬼祟祟抱着婴儿,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就偷偷跟在后面。”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到她抱着婴儿进了一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是抱着一个婴儿,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那婴儿哭声响亮一些。”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趁她走了以?后偷偷在窗户那里看?了看?,里面居然有个女人,旁边也躺着一个婴儿,而那个婴儿的哭声就弱一点。”
“池家怎么会同时有一个女人也跟太?太?一样那天生孩子呢?所以?我?就怀疑,那是郑茹慧找来的人,将两个婴儿调包了。”
“那周姐你怎么不找太?太?和先生讲这件事说出来呢?”
“天真,郑茹慧是跟着太?太?家嫁过?来的,这要是在古代,那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陪嫁嬷嬷,我?一个普通的佣人,又没足够的证据,这样做不是找死?吗?我?还想混日子赚钱呢。”
“也对啊,不过?这么说起来,一个叫郑茹慧,一个叫郑如?意,难不成……”
“还有郑如?意那女儿,好像和少爷确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说完。”
“除了这个。”周姐看?大家都很投入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做个大漏勺,“你们来得晚,可能你们不知道,其实先生有个早逝的妹妹,郑如?意的女儿跟先生的妹妹长得就有点像。”
“啊?还有这回?事?”
“谁说不是呢,先生妹妹也是个可怜人,总之老先生他们就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就找了个乡下地方清闲养老去了,只留下先生他们在这里经营生意。”
……
郑雨薇听不下去后面她们说了什么。
心跳异常快,仿佛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听见了还是幻觉,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玄幻的事情。
从没人告诉过?她,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偷换婴儿,从前看?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还觉得夸张,如?今这件事竟然呈现在了自己身上。
难怪,难怪郑如?意对她那么差,对池惟那么好,还坚持要留在池家任劳任怨认打认罚不肯离开?。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她参与其中做出来的好事!
她本该是池家的大小姐,却从出生开?始就做了一个被郑如?意虐待厌烦嫌弃的弃儿!
难怪那天池有德说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之后,郑如?意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钱之琳要将她赶出池家,想来应该就是怕自己留在池家越久,当初的事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吧?
郑雨薇忽地感觉浑身一阵凉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起来。
这件事,她不确定?钱之琳知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钱之琳很爱池惟,很讨厌自己。
她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也不敢贸然做些什么,只怕会适得其反。
该怎么办呢?
是按照原计划离开?,装作没听过?这件事,还是将这件事说出来?
郑雨薇拿不定?主意,一颗心七上八下乱七八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
第二天一大早,郑雨薇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跑过?去开?门,一眼看?见外面站的池惟,心里怪异极了,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味杂陈。
“有事吗?”就算知道了真相,现在他们的身份还没变,她只能礼貌地询问?。
“给你。”池惟迅速地塞了一个信封到她手里,“生日快乐!”
说完也不等?她作何反应,就跟后面有人追他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郑雨薇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
手里的信封是淡粉色的,郑雨薇拿起来拆开?的时候,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尖。
拆开?来,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池惟从没给她写过?信,郑雨薇就有点好奇,到底写了个什么。
然后,她就惊呆了。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
没错,加起来十个字都不到。
而且,告白就算了,让她做他女朋友,竟然都不是征求意见的语气?,而是他一贯的自我?。
仿佛这不是一句告白和追求,而是对她下达的一个命令,一个需要她服从的指令。
郑雨薇当即就想撕掉这封信,转念手一顿,又将这封信好好地叠了起来。
池惟那样骄傲的个性,今天就算再着急,也绝不可能来追问?她到底是否愿意答应做他女朋友,那不如?自己就假装没看?这封信,让他着急一下也好。
-
吃过?早饭池家上上下下就彻彻底底忙了起来,临近中午,就已经有些亲近的朋友们来了。
池有德和钱之琳拉着池惟出去招待客人,郑雨薇就落得清闲。
今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池惟身上,才没人管她到底在干什么。
郑雨薇一直旁观着池有德和钱之琳满面笑意地周转在一众亲朋好友之间,他们带着池惟,那么开?心,那么和谐融洽,仿佛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心里是不舒服的,但却不是因为那样的亲情。
一想到想到自己才应该是这耀眼的主角,是拥有这灿烂生活的人,但她却卑微凄惨如?同蝼蚁一般地苟活了十几?年,她就难以?控制地恨了起来。
怎么会不恨呢,自己在亲生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二年,他们竟也没能将自己认出来。
不仅如?此,还对自己嘲讽轻蔑责骂,甚至想将自己赶出去,只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那所谓的儿子。
这样的事,就算是圣人遇见了,也难以?心理平衡吧?
-
作为一个佣人的女儿,郑雨薇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席池惟的生日会的,她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是到后厨帮忙干活。
这场生日会持续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池惟喝了许多酒,已经醉得在楼上昏睡过?去。
佣人们忙着收拾残局,池有德跟钱之琳在门外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郑雨薇躲在角落里看?着,房间里是她收拾好的一个背包。
那背包是早已收拾好的,只有一套换洗衣服,自己的一些必要证件,那支带有“燕”字的钢笔,那对很值钱的袖扣,以?及一些她这十几?年扣扣搜搜存下来的一点点钱。
如?今她只是在纠结,到底是趁着今晚池惟醉酒的这个唯一的大好时机套离开?这个地方,还是继续留下来,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从昨晚听见这件事就一直纠结到现在,也没能做出一个好的决定?。
大概是上天看?她太?过?为难,就不用她再做什么决定?,而是直接让人替她做好了决定?。
池有德跟钱之琳送完客人以?后,他大概也是喝了不少酒,就回?楼上休息去了,只留下钱之琳在楼下大厅。
郑雨薇将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细缝偷看?外面的动静。
她看?见钱之琳站在楼下大厅发?呆,过?了会儿,竟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郑雨薇吓得立即将房门关紧了,连一条细缝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