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顺心穿一身墨色衣裙,头发披散着,没有任何装饰。她须以最朴素的样态虔诚召唤,才能引来拥有无穷力量的圣鸟。
她看了一眼乌连,乌连也看向了她。她从乌连的眼睛中看到了对她绝对的忠诚和崇拜。她浅浅一笑,好似为了提前庆祝他们即将迎来的胜利,她笑得自信而稳重。
按照乌连的说法,薛顺心须面朝苍天,以鲜血为引,召隐世之鸟。
众人呼喊着让人听不懂的咒语,仪式即刻开始。
薛顺心趟到了祭台之上,乌连操刀,将她的十指分别割破一道小口。血缓缓滴出,除了咒语声,周围一片宁静。
薛顺心回想着近来乌连同她讲的那些事。
乌连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尽管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哭闹的婴儿。
乌连的命运与她相连,乌连的一生都属于她。
小时候,她对乌连的每一点儿好都被记得,乌连说要一生守护她。
那次宫乱之后,她不见了,乌连痛不欲生,一病几年,只因念着等她回来才忍辱负重到今天。
只是再见之时,她已没有了小时候的记忆,而且……
乌连没有直说,但薛顺心能感受到,乌连觉得她冒失,少了当年的神女之气。
薛顺心猜测,她穿越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极其高冷的存在。
她不得不学会端着,慢慢适应自己的真实身份,接受“王者命运”。可不管她怎么学,怎么去从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拿捏动作,都显得做作不自然。
祭台之上,她侧过头看向自己伸出台面的手,指尖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她感到体内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聚集,然后冲到指尖,随着血液释放。
很快,一只黑色的鸟从远处飞来,绕着她的身体盘旋。
那就是乌灵鸟圣吗?
不是。
紧接着又一只同样的鸟出现在视野中。
它们像是嗅到了神血的味道,从遥远奔到近前。
这一刻,薛顺心坚信不疑,她的身份、神血的传说、鸟圣的存在,都是真实的。
越来越多的黑鸟聚集在祭台上空,逐渐遮挡视线,直至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薛顺心猜测,盘旋的鸟儿正在以某种阵型或仪式同她一起召唤鸟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重振乌灵族的伟大人物。不远的将来,她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到那时,她会除去乌连奴仆的身份;她会将乌啼之人尽数踩在脚下;她会出兵月落,让霖王和他的双胞胎兄弟成为阶下之囚……
再也没有谁可以伤害到她。在这世上,她没有恐惧,不再卑微,直至某个巅峰时刻,她完成使命。
她可能会重回原来的世界,在那里,她将这一切经历记录成文字,成为只属于她一人的记忆,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黑色本给人以黑暗与恐怖之感,而今,那些长着纯黑羽毛的鸟儿聚成大团的黑色,却好似闪着亮丽的光芒,像是为了带来极大的光明而拼命积聚力量。
薛顺心墨色的眼眸映着盘旋成团的乌灵鸟,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悄然召唤能够改天换日的无穷神力。
薛顺心的血液在流淌,伤口微微泛起异样,巨大的使命感让她忽略那些身体的变化,整个人沉浸在即将而来的惊天成就中。
直到,一只脱团的乌灵鸟落在了她的身上。鸟儿很轻,她几乎感受不到鸟儿在她身体上跳动的感觉。乌灵鸟的眼睛很美,却惹人心生畏惧。她感到害怕,像第一次见到乌灵鸟眼睛制成的金钗时一样。
突然,乌灵鸟忽闪翅膀,飞到她的手上,她依然没有什么感觉。鸟儿开始啄食她指尖流淌的鲜血,她除了看在眼里,没有丝毫别的感受。她想动,却仿佛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她想喊,却不能发出声音。
她焦急,看向一旁的乌连。乌连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那笑让她觉得无比寒冷。好像整个身体都被冰封了,她已毫无知觉。
可她又是清醒的,她看到一只又一只乌灵鸟飞向了她的身体,从她的指尖啄到她的小臂,从小臂到肩膀,从肩膀到胸膛……很快,她被无数只乌灵鸟包围、啄食;她感受不到疼,尽管已经血肉模糊。
当乌灵鸟散去,她已千疮百孔,可她却还有意识。她看到祭台上满是鲜血,都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的血,她感觉血快流干了。
乌连站在血泊中,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挑起淡淡的微笑。
她终于明白,乌连所描绘的一切美好,不过是骗她走上祭台,成为祭品。
也许乌灵鸟圣真的可以召唤而来,但她不是鸟圣的主人,她是鸟圣的食物。以她的血、她的命,换得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已与她无关。
乌灵鸟消失了,天空又恢复清亮的颜色,黑暗好像不曾到来,一切又在悄无声息中回到最初的模样。
只是薛顺心变得不同了,她全身都在缓缓涌出鲜红的血液,她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碎梦,关于她曾幻想的所有美好,都碎裂、坠落,同她的身体一起残缺,最终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