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天晴。
果然天青云白，微风拂面，气温刚刚好。
陆悠悠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
身后，安装机器人转着圈地在屋子里忙碌，“呲呲”响个不停。
身前，遥遥的远处，一架小型列车在半空中飞过，半透材质莹莹反光，映出车身上三道明黄色的线条。
陆悠悠眯着眼，抬起手，指那辆车：“那是——三号线？”
“滴”的一声，手腕上的光脑自动开启，电子音一板一眼回答：“是的，主人。”
“起点站是首都星第一影城，一路经过的有……联盟协会总部大楼、第一舞蹈学院，终点站是帝国研究所？”
“联盟军事研究所。”光脑纠正道，“主人，您的精力不需要花费在记忆无效信息上，您只需要告诉我您想去的地方，我会为您规划最适合的出行方式。”
“可一个人如果想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是该想办法把那个地方变得不那么陌生的。”
“主人……”光脑卡壳了几秒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没事。”陆悠悠摸了摸手腕上的环状机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列车是要有轨道的，车子是不会在天上飞的，天气是老天爷定的，机器人斗个嘴是能上热搜的。你看，我现在已经能习惯和你说话了。”
“主人……”光脑又卡壳了几秒钟，“您的意思是……和我对话很愉悦吗？”它亮银色的机械外壳上闪过一缕可疑的红光：“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夸我吗？”
陆悠悠忍不住嘴角微翘。
从地球来到这个几千年后的世界，似乎……也不是所有东西都一无是处。
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光脑，红色在她的手指下化成了星星点点，像星光一样向四周荡开。
很好看，在这么小小的方寸之间，这片红，很好看。
陆悠悠忍不住又戳了戳，又是一片红光。她想再戳第三下的时候，“滴”的一声，光脑提示，有通讯请求进来。
好看的红光消逝，光洁的金属表面上显现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修饰过了头，精致得虚假而不真实，就像是一个人往自己的脸上套了副面具。
这张脸是陆悠悠在这个地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脸中的一张。
“妈妈桑。”她在心里想。
接起电话，她嘴一张，换了个词：“桑姐。”
“嗯。”对面，桑姐点了点头，“悠悠啊，在家吧？我是来提醒你的，今天，是公司规定的你开直播的时间。”全息电话是能看到彼此的，桑姐一句话说完，发现陆悠悠身后空空荡荡，还横着一杆栏杆，马上脸上就变了变，问道：“你在阳台上？”
“出来透透风。”陆悠悠淡淡地回。
“透风？”桑姐凑着屏幕打量了陆悠悠一回，瞧着她面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也不像是准备往外扑出去的样子，松了老大一口气，“透透风，透透风也好。不过悠悠啊……事情已经出了，总是要解决的。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我也觉得这次公司的处罚是重了些。不过，这中间多多少少也有些你态度不端正的原因，你说是吧？你这两天有没有好好想过我和你说的话？我还是那个建议，咱们诚诚恳恳地去道个歉，公司那边，我去说，也不是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我接受公司的处罚。”
“接受？你怎么接受？”桑姐微微一笑，做经纪人这行的，拿捏的是人心，陆悠悠会出什么招，她早就一一准备了应对的说辞，“悠悠啊，在这种事情上赌气是没有好处的。”她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脸面：“‘一夜江南雨’那公司在搞饥饿营销，我托了人也没能在市面上找到游戏仓的现货，现在下单，都是要排期的，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拿到东西。没游戏仓，你拿什么开直播啊？晚一天多一天的罚金，好好的欠这种钱划不来。所以，悠悠啊……”
陆悠悠不再说话，举起手腕，朝向了室内。
画面转换，桑姐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你住的地方。里面是……安装机器人？它们在那边做什么？”
显然，“妈妈桑”已经看清了屋里的场景。陆悠悠也懒得再把视角转回来，就着举着手腕的姿势，回答：“拆床。”
“拆……床？拆床干什么？”
“游戏公司说，我这屋子太小，装不下他们的游戏仓。”陆悠悠慢悠悠地回答，“不过，把床拆了，就够装了。”
“你弄到游戏仓了？你上哪儿弄来的？”电话对面，音量一下子拔高了，“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钱的？”
意料之中……陆悠悠身子往后一仰，把座椅的靠背顶到了身后的透明栏杆上。
她猜，对面接下去估计会是长篇大论的假惺惺，比如：“没床你怎么睡觉啊？”又比如：“你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对外展示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你甘心放弃吗？”
没想到，传音器里传出几声深呼吸之后，忽然就静默了下来，再响起来时，语气居然压平了：“原来你已经自己搞定了。”
这和认识的“妈妈桑”有点不一样啊……陆悠悠有些意外，转过手腕对向了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刚刚那阵沉默里调整过了，桑姐的脸看起来居然也挺平静，再开口，语气平和，不再带着之前刻意的关心，变成了公事公办：“既然这样，那就按《通知》做吧。”
通知？
那份《通知》就躺在屋子的柜子里，要是有底纹水印的话，大概会是满满一整页纸的“坑爹”，其内容，概括一下有两条：
第一，公司的所有训练和演出全都不许再参加，补贴停发；
第二，公司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给你另外找了份工作，合同一签六个月，去做网络游戏的直播。底薪呢，就不给了，多劳多得么，万一要是养不活自己……那也是你没“多劳”。
不合理是吧？不合理也没办法，谁让你和我们订立了艺人签约合同呢？白纸黑字写着“全权代理”四个字！或者，你也可以提解约，不过，在那之前，先把违约栏里那两千万的赔偿金送过来。
想起这个，陆悠悠的头就有点痛。
两千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