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仙界惩戒文书当晚,正值本仙君五千岁大寿。
彼时仙君我正抱着一缸醉仙饮,在我哥天枢嫉妒的白眼中,醉醺醺地大肆渲染我前几日酒后暴打魔尊的威风事迹。
我弟隐元在一旁嘿嘿附和,各路仙君醉倒一片,一派仙界和乐。
小仙童双手高举着文书进门的时候,我没当回事。
“九星洞明、隐元二星君,三日前私下魔界,趁夜偷袭魔尊戍离忧,使其神魂大震陷入沉眠,擅自违反仙魔两界休战协定,实乃仙界大耻。”
“罚,洞明星君下凡轮回九世,隐元星君戍守仙界之门千年,以儆效尤。”
醉仙饮洒了,生辰宴散了,我哥天枢笑成了牡丹花。
本仙君与我弟隐元抱头痛哭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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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顶着俩肿眼泡出仙界的时候,隐元已经换上了仙界守门人的统一制服。
屎黄色,丑得我头疼。
他一边把他亲哥哥往仙门推,一边安慰:“凡俗寿短,九世轮回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哥哥你回来的时候,我再同哥哥大醉一场。”
我眯缝着眼,颇嫌弃地看他:“跟一看大门的喝酒,有损我堂堂星君的威严。”
本仙君被亲弟弟一屁股踹下了仙界。
我洞明星君是九星之一,一出生就是神仙。
未到过人界,也未入过轮回。
还怪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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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我身上仙缘未散,出生三日镇中霞云不散,被路过的闲散仙君起名宝华,顺手提溜上了莽山修炼。
我师尊仙号五乃真人,坐镇莽山孤鸿境。
孤鸿境人丁凋零,师尊名下仅有两名弟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晚入门八年的小师弟殷同契。
师弟挺萌的,就是邋遢。
十二三岁了脸上还挂着鼻涕,我有点嫌弃。
山中日月清苦,我天资过人一心向道,不过刚满二百岁,就捎带着小师弟渡了雷劫飞了升。
飞升挺爽的,我得了个遗沽真人的仙号。
我师弟,好像是叫临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仙界各仙君每次见到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尤其是看大门那位,每次都泪光盈盈脉脉含情,还成日上门做客嘘寒问暖。
艹,他是不是看上本仙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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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看不惯我着实帅气逼人,仙界给我安排了个活。
万年前绝天地通时,邪神钩沉遗落在凡间的坐骑龙罔象正闹事,让我顺手去收服一下。
是个费力不讨好、一不小心还容易丧命的糟烂活。
我刚想给推了,就听见我仙府的小仙童来报。
“仙君,仙门守将隐元星君来了,说是来给您送醉仙饮,今夜不醉无归。”
我沉默了片刻,觉得这厮可能是想来个酒后乱性一锤定音。
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糟心。
我捏着收服龙罔象的文书就从仙府后门跑了。
在人界找到龙罔象的时候,这邪门玩意正趴在血池子里,嘴里嚼着一只人胳膊。
数百只眼珠子滴溜乱转,肥头大耳、令人作呕。
我反手祭出长剑,打算当场来个出其不意。
然后我就被出其不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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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勾魂的鬼差是个新手小姑娘,昨日方才上岗,本仙君是她勾的第一个魂魄。
第一次给了如此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本仙君,我很替这小姑娘感到荣幸。
“死、死者可是、可是仙、仙界遗沽真人……凡俗名李、李宝华?”
还是个小磕巴,怪可爱的。
“哎,是我。”
“您……您真是、真是仙君?”小磕巴没见过世面,见本仙君如见烤五花肉,哈喇子都挂到了胸口。
我捋着不存在的长须,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
“那仙君您、您可曾、可曾见过、九星之一的、的……天、天枢星君?”她目光灼灼,一双大眼瞧得我背脊发凉。
“自然见过。”脱离了凡俗肉身的本仙君,记忆也一并恢复了。
小磕巴当时就恨不能挂到我身上:“天、天枢星君……是、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
“还行吧。”我将身上多余的手手脚脚拨拉下来,脑子里回想着我哥的模样——勉强及得上本仙君的十分之一。
“我、我听说,天、天枢星君是仙界、最、最好看的神仙。”说着小磕巴还咽了咽口水。
放屁。
本仙君冷哼一声:“你别听外边的传言叭叭,天枢星君吊梢眼、蒜头鼻,脸大如斗、嘴大吞拳,一脸麻子还秃顶……仙界最好看的神仙分明是洞明星君。”
“洞明……星君?”小磕巴眨了眨大眼,一脸无辜,“没、没听过。”
冥界公职人员知识储备如此浅薄,本仙君甚为担忧。
*
小磕巴看人的眼光不行,但是人还挺好的。一路给我送到了奈何桥,瞧着本仙君入了轮回。
第二世,我是乱世枭雄——“布衣空手取中原,劲卒雄师不足论”的那种枭雄。
前二十年,本枭雄忙着强身习武;中二十年,本枭雄忙着南征北战;后二十年,本枭雄忙着荒淫无道。
打了无数的仗、占了无数的城、收了无数的女人。
按理来说本枭雄应当算是生无可憾了,可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
说是女人,本枭雄也不缺,可就是差点味道。
死在爱妃榻上的一瞬间,我还来不及觉得丢脸、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道黑衣人影。
*
来勾魂的居然又是那个小磕巴。
“死者可是人界晟国帝王,凡俗名王百万?”
倒是不磕巴了。
“小磕巴,你可还记得本仙君?”从凡俗身子里脱出之后,本仙君又恢复了原本的潇洒倜傥。
“哎?我记得你——”
果然,本仙君这样龙章凤姿的翩翩郎君,小磕巴怎么能忘记?
“——你是那个因为嫉妒天枢星君美貌而造谣的仙君。”
……本仙君绊了一跤。
从人界道奈何桥的这一路上,我与小磕巴吵得不可开交。
这没眼光的小鬼差没听过本仙君震慑六界的威名就罢了,还崇拜天枢,教我着实不能理解。
我同她一路辩论了三日三夜,引经据典地称赞洞明星君,居然没将她歪出天际的审美给掰回来。
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