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泰的话掷地有声而他整个人也因为激动和兴奋从榻上站了起来刚才一直是手势飞舞配合着他越来越高的声音和越来越快的语速直到说完刘裕开始在对面微笑着鼓掌时范泰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脸色微微一红:“抱歉说到兴头之上失仪了让大帅见笑。”
他一边说一边又坐回到了小榻之上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一边摇头头叹道:“先父在世时就一直提醒我要多多养气修身看来我还是不行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那些所谓的养气修身多是玄学之士们的言论但这就是在我看来玄学之士们最值得诟病之处。玄学奥义要的是道法自然顺从本心但人是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要养气修身就得违背这些天性范先生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泰微微一愣转而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点我还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听大帅一说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呢?玄学之士法从道家要的是那种活神仙一样的形象如此才给为人所景仰就算是刻意作出的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吧。”
刘裕微微一笑:“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细想就涉及到玄学之士的死穴那就是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这也正是大晋百年来乱象丛生的根源所在!”
范泰的脸色一变:“愿闻大帅高论。”
刘裕正色道:“其实一个人的情感如果是真正发乎内心的表达是真情动人的就象白天我在台上的演讲那绝非半点虚言我不谈什么大道理也没啥华美的词汇但能让弟兄们都信服因为他们知道我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他们知道我还是原来的那个蒜山乡刘大还是那个跟他们同吃同住同生共死的寄奴哥。所以才肯听我的话。”
范泰点了点头:“确实今天的演讲非常精彩我看过那么多场清玄和佛道辩论都没有见过在感染力和打动人心上超过大帅的。”
刘裕笑道:“论学识论词汇论语言我远不如那些玄学大师饱学之士但他们只是为辩而辩为了说理而说理不象我是与人交心。所谓的养气修身无非就是让自己的外在仪容更能打动别人在第一眼的形象上就让人仰慕可是如果真的说的话做的事是顺应人心的还需要这样做吗?象我今天这样不修边幅不养气修身不也照样可以让人听我的话按我的意愿行事吗?”
范泰笑了起来:“您的意思是玄学之士其实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这种事做多了就无法真正与人交心甚至可以说这是虚伪对吗?”
刘裕点了点头:“我在少年时也曾经被玄学之士们的风度仪容所倾倒觉得他们就是天上的神仙但这么多年下来后知道了很多幕后不为人所知的事后就只会觉得一种虚无与幻灭。”
“在我看来大多数的世家高门都是嘴上一套行动一套。一边说着自己顺应本心无欲无求一边需要吴地的千千万万庄客佃户为自己做牛做马靠着吸吮这些庄客们的血汗来维持家族的荣华富贵。一边说自己淡泊名利不争权势一边又是争权夺利甚至建立黑手党这样的地下组织来行各种祸国殃民之事只为了让自己的家族能永掌大权让子孙后代能永远地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们如果只是自己修仙追求个人的解脱那也罢了但他们是嘴上说修仙得道实际上是要掌握权力架空朝廷奴役百姓这样的玄学之士世家高门就成为了比北方胡虏更可怕的敌人也是我刘裕最大的对手!”
范泰目不转睛地听完了刘裕的这番话久久才长叹一声:“大帅的话全都发自肺腑让人心服口服你一下子就说清楚了世家高门玩弄玄学祸乱国家百年的实质一如你当年在戏马台上义正辞严地揭穿黑手党揭穿郗超时的表现。我这次出山真的是太对了接下来你是要我做什么?去用你的这番话跟清玄之士们论理驳倒他们吗?”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范先生其实这些道理你我都懂但我们更应该明白玄学在大晋成为国学已有百年而大晋历来的掌权者都得是玄学之士就连谢家过江后的掌门人谢鲲都得弃儒从玄成为江左八达后方有官做。象你们范家历代坚持儒学结果就是连个郡守都很难当上要架空皇权让世家做大就是用玄学而如果是要加强皇权或者说让国家有力朝廷集权就得宣扬经学儒家。只是百年积寒非一日之功可破我们现在没有可以取代世家子弟治理整个大晋的人才而人才最需要的是什么想必您比我明白啊。”
范泰不停地点着头:“是啊治国理政最重要的是人才要培养人才就得靠教育玄学之所以昌盛一来在于玄学之士百年来牢牢地掌握了国家大权二来在于他们也控制了国子学和太学以大晋的察举推荐制度想要为官就得在这些官学之中顺利毕业然后才能被举荐二者缺一不可。大帅这次要我等去地方上的庠序办学任教就是要在地方上教育子弟选拔人才吗?”
刘裕微微一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从孩童做起教出可用之才怕是至少要十几年的功夫恐怕我未必能掌权这么久今天跟先生交心就是为了跟你交个底。这京口庠序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目的不是指望我们这些兄弟的子弟有多少人能成才而是要告诉全天下只要为国立功得到一定的爵位那就可以入庠序受教育以后即使不能入朝为官也可以在乡间为吏京城虽大不过一城而大晋地方数千里总有大量的可用之才。这一招就叫农村包围城市奋斗总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