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王秀宁不管方素怎么道歉都不为所动,孩子被打成这样赔多少钱都不能算了!
这时候,一个人推门走过来,王秀宁立刻挺直了腰,露出了笑容。
男子穿着西装,看不出牌子,但质感极佳,他比唐叶高一点,身材修长,眉目清贵,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罕有的贵气。
他走了过来,王秀宁笑一笑:“叶简,你怎么来了。”
叶简没有讲话,他表情温和,却让人生畏,他看一眼林贝,林贝坐在桌子前,低着头像个小孩子。
叶简回过头,简洁地:“私了吧。”
王秀宁愣了一下,叶简是叶家长子,她虽然是继母但也不敢得罪,她笑着说:“唐叶被打成这样,你看——”
叶简回头跟方素讲:“我们私了,小孩子的一点私人恩怨不用赔偿。”
林贝不由的抬起头来看他,方素连忙道歉,万分的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我们贝贝打伤了人,还是要赔的。”
叶简摇摇头:“不必了。”
叶简说完回头看王秀宁,王秀宁勉强挤出一个笑,不敢逆他的意思,满心不情愿的签了和解书。
回到家。
林贝推门进屋,方素拎起她的拖鞋给她,林贝故意不理穿着球鞋直接进屋里,方素轻声叹气,拎着拖鞋跟过去。
“把拖鞋换了吧。”
方素把鞋放在她脚边,林贝烦的皱眉头。
林贝的爸爸林余安刚请假从医院回来,衣服都没来及换,他下午刚结束一台手术,疲惫不堪,看到林贝不懂事,火气一下子窜上来——
“让你妈给你拿拖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方素急忙冲他挥手,林贝一脚把拖鞋踢飞了,发脾气吼:“我要她拿了吗?我自己没长手啊!”
“林贝!”
林余安拔高音叫,气得脸发青,无法无天了!20岁的人了连小学生都不如!他骂:“你看你还有点样子吗?”
林贝冷笑着,斜着眼瞅过去:“我能有什么样子?你们管过我吗?我能活着长大对的起你们了!”
林余安胸口剧烈的起伏,气得发抖!方素急忙走过去扶他坐下,她又回过头去拽林贝,两边哄劝:“快跟你爸道歉,他下午刚做完手术累坏了。”
林贝甩开她的手火冒三丈:“又不是替我做手术累坏了关我什么事?”
方素红了眼眶,还是笑一笑哄她,林贝最烦她这个样子!永远都是你不懂事,但是我还是迁就你!我包容你!
林贝每回见到他们就控制不住脾气想要发火,这个家形同虚设,她要不是进了派出所他们根本不会回来看她一眼!
林贝今天倒霉透了,心里憋了一股火,她扭头回屋去。
方素急忙拉着她陪着小心:“先吃饭吧。”
林贝烦死了,猛地挣开手,方素没稳一下子摔了。
林贝下意识地过去要扶,林余安冲过去劈手就是一嘴巴子搧下去,林贝头发都被打散了!没站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方素哭了,急得打林余安:“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打她!”
林余安红了眼眶,林贝半边脸都麻了,她呵了一声,别开头眼眶湿了,林余安发怒:“你别拦着,这种女儿打死算了!”
林贝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头,她回头冷笑:“那你打死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打啊!”
“你——”
林余安气得脸铁青,挥着手冲过来,方素死死地抱着他,林余安突然抱着妻子,也哭了,他扶着方素坐到了沙发上,腰都弯了,
方素蹲在地上安慰他。
父女两个都倔,林贝一直站在原地,就倔着,也不回房间。
方素擦了眼泪走过去,笑一笑哄她说:“不说了,吃饭吧,你爸累了,不舒服。”
林贝别开头不想看她,她脸已经麻了,她讥笑:“不吃,吃什么?吃外卖?反正我到死也吃不上你们做的饭。”
方素急忙讲:“那我去给你做,一会儿就好,你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吃什么?
林贝哈了一声,特可笑真的,她一下子寒到心上,冷着脸讲:“别费那功夫了,指望你我早饿死了!”
“对不起。”
方素红着眼眶道歉,他们太忙了,从小到大没时间管女儿。
林贝特烦她这样,动不动就红眼眶,对不起讲了十几年,母爱全靠嘴,呵,连嘴也没功夫用,高考时一个月也就见个3回。
林贝烦了,也累了,她抬起手讲:“别讲了,听着恶心,又当又立的。”
林余安突然冲过来薅着林贝的手臂把她贯在地上,他劈手打了林贝两个耳光,红着眼眶叫:“你给我跟你妈道歉!”
林贝摔在地上,她其实是有功夫的,她对他们,从来不还手,不疼,两边脸已经失去了知觉,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扭过头盯着林余安一字一顿:“我不道歉,我凭什么道歉!你们配吗?”
方素用力捶林余安,林余安也是气极了,他薅着林贝的手臂,咆哮:“你道不道歉!你道不道歉!”
“我不道歉!”
林贝突然尖叫,林余安耳膜,他心里怯了一下松开了手,林贝爬起来,眼睛红的要滴血,酸的钻心,她哑着嗓子问:“我凭什么道歉?她配吗,你配吗?从小到大你们给我做过几顿饭啊?”
林贝用力拍胸口:“我5岁自己爬着凳子给自己做吃的,饿的受不了什么都吃!别人考倒数第一都有爸妈来开家长会,我考第一自己坐在位子上给自己开家长会!你知道别人怎么看我的!别人可怜我,以为我是孤儿!还有人想收养我!”
林贝呵呵笑,眼里憋的全是泪:“高考我一个人去,大学我一个人去,你们为我做过什么啊?啊?”
方素埋下头,哭了,她无力地辩解:“我们忙……”
他们夫妻太忙了,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人照顾林贝,当初找过保姆,差一点把林贝拐走了,林余安疯一样去找,后来女儿能自己做饭,她们想着,这样也安全,也就这样了。
林贝哈哈笑,终于哭了,她手指戳着心脏的地方,哭着讲:“你忙什么啊?你有时间给病人开晚会没时间跟你女儿讲一句生日快乐,18岁的时候我自己买生日蛋糕去找你,我成年了,我在病房外面看到你给病人唱生日歌,我哭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偷偷去做过亲子鉴定,我多盼望我不是你亲生的!”
林贝张开嘴哭着叫,她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叫出来:“我天天被人欺负!天天身上都有伤,你们问过吗?我脖颈后面扎了个洞,你跟我说你有手术,所有人都骂我没教养!你教过我教养吗?”
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骂她林贝
唯独她们没有那个资格!
林贝哭完了,心也累了,她擦了把眼泪,转身背起包走了。
方素要去追,林余安突然晕的摔在沙发上,方素急忙回头扶着他。
林余安坐在沙发上,突然哭出来,他盯着自己的手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怎么就那狠心,她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下去的手啊!
林余安急忙起身,他要去追林贝!
方素拦着他,她帮他擦了眼泪,强笑着讲:“你都这样了,要休息,我去追她。”
下大雨了。
雨声哗哗的。
22:33.
林贝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
她做梦了,梦到5岁生日的时候,林余安给她买了条新裙子,和方素一起带她去吃肯德基。
阳光特别好,她蹦蹦跳跳的,遇到隔壁阿姨她甜甜喊人漂亮姐姐,跟人撒娇,阿姨一连掏了二个大苹果给她,狠狠地夸她:贝贝真乖。
突然间一阵手机铃声响了,林贝被惊醒了,她皱眉头,打了个哈欠手抻过去摸,摸到手机接电话。
“你妈才死了!”
她坐起来发怒,然后瞪大了眼睛——
她嘴唇颤抖,哑着嗓子讲:“你胡说八道,我告你去!”
把手机给扔了,林贝埋下头抱紧自己的双腿,突然间她一翻身从床上跳下去,桌下有凳子她腿磕在凳子尖角上擦掉一块皮肉,血涌出来,她摔在地上!
周舟急忙爬下床问:“怎么了?”
林贝穿着睡衣撒腿就往外跑!
市一医院。
医院的走廊又静又冷。
方素躺在手推床上,她半边脸都是血,眉头皱着,似乎还在疼着。
方素去世了。
车祸。
她在去派出的带林贝之前,刚结束一台长达12个小时的手术,她疲惫不堪,她开车去找林贝疲劳驾驶走神,撞车时她极力转向车子撞到了一旁的水泥墩上——
她死了。
林贝站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望着方素的遗体一动不动,她脸白的瘆人,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一滴都没掉。
林贝一个人在走廊上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瞪的极大,嘴唇灰白。
林余安蹲在手推床前,妻子的眼睛紧闭着,眉头锁紧,她走的不安心呐,林余安所有的哭声都堆在嗓子里,悲痛到两只手发抖,却哭不出一丝声音。
“啊——”
林余安伏过身抱住了方素,身体猛地抽搐一下,终于凄厉地哭出来,哭声在走廊上沉重地震荡,像锤子一样砸在林贝的心上,生疼。
林余安是被医护扶出来的,他182的高大身躯撑不住,站都站不稳了。
林贝站在走廊上仰起头看他,空洞洞的眼眸里有一丝怯懦,林余安走上前,他抬手打了林贝一巴掌,很重!
林贝跄了一步又站直了,谁都没有说话,林余安又一巴掌打下去,林贝的脸麻了,心也麻了,她感觉不到疼。
林余安的背驼了,他再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才47岁,瞬间像老了10岁。
方素的葬礼很低调,这几天A市一直下着雨,太阳隐在厚重的乌云后不肯露头,整个城市都寒了,凄冷了。
10月17号晚。
葬礼彻底的结束。
林余安回到家,他坐在客厅里一直在抽烟,他很少抽烟的,咳的厉害。
200多坪的房子不是很大,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还是不着家的人,却显得那么冷清。
林贝从回到家就一直坐在一角,她从来没这么乖过,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屋子里被烟味挤满了,林余安捏着空烟盒终于回头,他眼里充斥着血丝。
他沙哑着嗓子讲:“你走吧,我没法原谅你。”
再没有多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