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日子一旦又过得规律了时,便就真如白驹过隙。
一个转眼,就要立秋了。
再一个转眼,杨绦入局当幼匠的日子,就已经近到眼前。
杨家如今在织造局应役的是杨父杨温,自然就由他带着杨绦。
立秋这日,刚到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钟。
杨绦还睡得香浓,就被杨温连推带搡地叫起床。
“赶快的起来!洗了脸就快去吃早饭,局里不供应饭食,在家吃了早饭后揣两个窝头带着,晌午饿了就吃来垫一垫,等晚上再回来吃晚饭。”
杨绦现在这具壳子,正值渴觉睡的年纪,不过芯子却有着大人的意志,哪怕没睡饱,也没有磨蹭赖床。
“嗯,这就起来了。”
穿衣下床,洗漱过,吃掉两个窝窝头、灌下一碗米汤,早餐就算用过。
立即地,又手脚忙慌地揣上两个窝头,快步小跑着跟上杨温的脚步出了门,第一次入局应役去。
出门来到街上,天色还是全黑着,可外面已有三两人声,这一天已开始苏醒过来。
早起练功吊嗓子的戏子,咿咿呀呀的,断断续续唱:“……小生为小姐,昼夜忘餐废寝,魂劳梦断~……”
有同样练嗓的歌伶,婉转回肠唱着:“我未送行先防你去,你未登程先约归期~……”
在这尚未天明的清凉黎明前,听着更添几分哀怨多情。
恰此时,路旁一扇小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频频回首留恋,后面一个散发披衣的女子跟出来,倚门娇声道:
“郎君慢走~别转头就忘了奴家啊~”
路上有和杨温一样去局里上工,或早起做事的男子,听了这酥嗲声音,直将眼珠子定在倚门女子身上,走过了都还拧着头回看。
但这坊中住的终归多是下九流,这大早就出门的男人,都是为了衣食奔波者。在生存面前,也无人停下来有闲情去与那暗门子女人调笑两句,只是过这一段路的眼瘾罢了。
杨温也一样,盯着看了一段路,走过了再也看不见后,才扭头又专心走路。
杨绦觉得即便杨温有闲钱,但看他这爹怕李桃花怕得老鼠见了猫一样,也依旧只敢看一看过一把眼瘾,不敢有其他想法的。
两人一路无言,沉默着出了上积善坊坊门。
再从剪刀廟坊穿行而过,接着从三桥趾过了清湖河,沿着运司河又走一段,又从三桥过了运司河。
其实再走上一小段路,就到杭州织造局院墙外了。
不过,“其实从这东门走,是最近的。但东府是官爷们住的地方,我们不好踏足穿行,以免扰了官爷们清净,因此不管远近就都从西门走了。”
“刚好,我们要从正门绕路,可以让你看看织造局的大门。”
杭州织造局,分为织造衙门和织造局。
前者是织造官吏驻守及管理织造行政事务的官署,相当于行政办公大楼。后者是经营生产的场所,相当于车间厂房。
而织造衙门,分为司库、笔帖式和库使节。织造局,则分为织染局、总织局和西府。
杨温他们这些工匠习惯称织造衙门为东府,因位置在东。
织造局在西,靠近涌金门,就在杭州城西边城墙下不多远的地方。
绝多数工匠都住在织造局东方,所以工匠上工或散工时,都得绕路近一刻钟。
可东府是官爷们吃住参公驻守的地方,工匠们哪能贱足踏贵地,只为抄一段近路?哪怕工匠们走的路是更道,绝无可能穿行官爷们的起居院落。
杨温和杨绦开始沿着织造局外的大街绕行,行过片刻,就到了织造局正门前大街。
“气派吧?真是极气派了!”杨温语气不无自豪道,向杨绦这个儿子炫耀着他做工的地方。
杭州织造局东至三桥址河下,西到运司河下,南及藩司墙,北临台后桥河,规模宏大,极富气派。
有正厅三间,加上通道、穿堂、厢房、东西二库等共七十余间。围墙开中门,内有房百二十余间,各局都分纺作、染作和织作,自然是极为气派的。
杨绦看着大门上悬着的‘杭州织造局’金字大匾,非常赞同:“确实气派。”
“已看过正门,天也快亮了不能再耽搁,去迟了可不好。走快点罢。”
杨温说着就快步向前,杨绦跟上。
又走了片刻,才转到运司河街,又走小片刻才到了西门。
临进门前,有专人检查工匠身上有无不妥之物。
晚间出门时,也会仔细检查一次,以免工匠私藏纱线布匹带出。
搜检后进了门,杨温边往里走边告诫:“我在织染局下的织作做织匠,你跟紧我、别惹事,要听管工的话。你新来,切记少说、少做、多看,可记住了?”
他刚进来,肯定要先探明情况了再图以后。在此之前他会很安分的,“知道了,少说少做、多学多看,听管工的话别多事惹事。”
管工?又是直接管理他们这些工匠的,想来应该是一个小管事了。
果不其然,杨温介绍起管理架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