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倪,三家合一户,这一户是染色匠户,并非织匠户。
李仙工会打造织机,是因为他年少时去织染局织作里当过一段日子的幼匠,在跟前去看过局里织机的样子,或许他还有一点木工天赋,这才学会了的。
李仙工不是织匠,杨家两个儿子当然也不是,他们两家的技艺水平,杨绦信不过。
李绒的织布手艺,之所以几乎已经比得上局里工匠的,是因为她勤快手巧,所以熟能生巧,而且她脑子灵光、爱琢磨。
杨绦当初也是亲眼见过李绒的织布手艺了,才放心让她先帮忙织样品布,再让她也来织浮纹布的。
这李家大嫂开口就是:还差不差人手,她家也想来给他帮忙。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听说绦小子你的那些布啊,可是让这满杭州城里的人都抢破了脑袋,着实了不起!”
“绦小子啊,你都找那些外人给你织布了,怎么就不找你李家大哥大嫂来帮你织呢?自家人用着,不更放心吗?”
李绒听了李王氏的话,心里觉很不舒服!“说什么‘外人’、‘自家人’的话!”
李王氏转头疑惑道:“怎么就说不得了?你嫁到杨家去不是早晚的事嘛,那自然就不是外人了,那这不就是自家人吗?早晚有一日,绦小子还要叫你一声大嫂呢,那我们之间自然也不是外人了啊。”
“……”杨绦竟一时被噎住,不知怎样组织词句了。
“大嫂,你家李蓝都那么大了,你说话怎么还这样不着调呢!怎么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交换庚帖了吗,纳采、问名、纳吉了吗,已经收下聘书了吗?!就说是自家人?!”
李绒脸色难看,几近铁青,字字句句皆是疾言厉色!
“哎呀,我这嘴啊真是该打。”李王氏见此,做出样子来,抬手拍了她自个儿一个嘴巴子。
接着赔笑道:“是大嫂说错了,是大嫂嘴上没个把门的。就算是杨老爷子和你爹在年轻时就已经说定了,但毕竟还没正式议亲过礼,只是口头约定。大嫂不该大剌剌地拿出来说。”
李王氏又腆着笑,问杨绦:“不过绦小子也不是外人,不必讲那些虚礼,听去了也无妨的。是吧,绦小子?”
杨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哈哈,是的,无妨无妨。”
时下有些含蓄的待嫁女子,在被当面说起自身婚事时,会羞得不敢听,就会出言嗔怪两句。
但是观李绒神色,确实不是害羞作嗔,反而是动了真怒。
杨李两家的姻亲约定,就如李家大嫂所说,是几十年年前——在李仙工和杨温都还没成亲时,就已经说定了的。
虽然没有过明礼,但两家也都是默认了的。
然而,看李绒的样子,对于嫁给杨谦这事,竟是极其抵触不满……
“哈哈哈,刚李家大嫂你说,你家也想来帮小子织布?”李绒散发周身的气势太恐怖,屋内气氛一时间也僵滞不动了,杨绦于是开口缓和道。
李王氏不知道内情,也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只以为李绒是害羞了,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是啊,我们李杨两家什么样的交情,我们也想给你帮帮忙啊。”
杨绦这个占了便宜还卖了好的祖宗,今天竟也让他遇着了一个把‘求’说成‘帮’的主儿。
杨绦看破不说破,而且还因为李王氏刚才说了扫兴的话,而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她家织布了。
但是话却说的很好听:“多谢李家大嫂,不过能否先去看看你家织的布?想必你也已经听说,我们那布匹,都是局里应役工匠的技艺水平。真是容不得半点瑕疵,不然就是砸了官家工匠的口碑。”
“唉嗨,绒囡织布时我也见过,看着简单得很,没什么难的。”李王氏并不说她以前是因为嫌弃织法复杂,才不织的。
她那不是以为要盘织妆花吗?那费力费工得很!才不是对她自个儿的手艺没信心呢。
“于极简之处见技艺高低。看着简单,却不一定简单。不然为何布市上仿冒的那些布匹,全都没我们的布好?终归是技艺上的天壤之别罢了。
这些就不说了,我们先去看看你织的布匹吧。”
“好吧,绦小子你跟着来……”
直到李王氏和杨绦边说边起身,出门去看李王氏屋里织的布了。
李绒这才“呼呼”地出了几口大气,像是把心底郁气呼出来了一样。然后才感觉好受些了。
她和杨谦的这场婚约,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当初杨老爷子和她爹确实有过口头约定,但当时杨温和她爹都还没成家呢,更遑论交换两人庚帖了。
后来在杨谦出生后的同年,她也出生了、且又是女孩儿,于是两家就默认下来:杨谦和她年龄相仿,定下娃娃亲吧。
她和杨谦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再没有近过一步。
在杨家还住在城外乡下时,杨谦就在学院里读书了,那时候杨谦住宿在学院里,她家还是给了他不少照顾。
但是,杨谦平日忙于读书、放旬假了又赶着回家去,她是忙于家务和织布,也没去找过杨谦。
所以两人明明同龄,又有口头婚约在,正是应该从小相伴,情深甚笃的青梅竹马情谊。
但就愣是没见过两次,也没说上过什么话。
到如今,两人都已经十六岁――翻过年就是十七岁的年纪,杨谦从未给她买过一样物件。
别说送面脂口脂、手镯发簪了,哪怕是街上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呢,都没给她买过!
杨谦倒是给李络买过糖葫芦了,大概是看她娇憨可爱吧。
她对杨谦确是无爱无恨,这辈子重来也只想瞧他们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