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小麻子已经换上一身玄色袖衣,黑发高束,面容跟寻常男青年一般,与昨晚小伙计卑躬屈膝的气质截然不同:“圣女大人,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谢筝看着远方的天,余霞成绮,落日余晖,似是铺了一片的绚丽锦缎,嘴里轻声道:“小麻子,你跟了我多久了。”
林麻心底算了算,低声道:“已经快三年了吧。”
三年,已经快整整三年了。从他家人被杀害,到西域十二楼。林麻低下头,那张清隽的脸上,已经全然不见曾经的稚嫩与胆怯,剩下的只有冷漠。
谢筝转身,背对着小楼上的木栏杆,看着他刀:“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十二楼。”
林麻摇首,他从未想过,离开十二楼。或者离开十二楼之后,他应该何去何从?心中一片茫然。
血红的夕阳下,霞光倒映在谢筝眸中,流光荡起涟漪:“那我若是想离开十二楼呢?”
林麻单膝跪下,一脸坚定:“我的命是主子给的,是生是死,是去是留,皆凭主子做主!”
他的一生正如那断了根的浮萍,起起沉沉,若不是圣女,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
谢筝看了他半晌,眼底淌出一丝清浅的笑意:“那好,我们隐下踪迹,南下江南,去看看小桥流水,绿柳岸堤,暂且不管十二楼的波诡云谲。”
林麻问道:“主子,不想继续待在十二楼,是厌倦了那里吗?”
谢筝摇头,轻声道:“我啊,想去寻一个人。”
“主子,想去江南寻什么人?”林麻站在她身后。
谢筝眼中划过一丝光亮:“一个我不认识,素味蒙面的人。”他或许在还在远方,在某个角落,在天涯海角,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所以!顾十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林麻眼底松懈下来,有了丝轻松:“主子,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谢筝拿起绢扇,动作依旧散漫:“是么,我哪里不一样了?”
林麻凭着感觉道:“心,心不一样了。”以前你的心,就像死了般,没有活力,死寂沉沉。
如今它似乎又活过来了。
谢筝抚上自己的心口:“是啊,我的心,活过来了。”也许是应为目标,有了方向。
林麻由心高兴。
“小麻子,行了,别磨磨叽叽的,收拾好包袱,我们后日就走。”谢筝甩下一句话,回了自己的屋子。
脑识里,八八八吐槽道:“宿主大人,你这也莽撞了。”反派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听到那两姐妹说起顾家,就扔下客栈,跑去江南。
谢筝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跟着心的感觉走。”
八八八张嘴道:“这难道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谢筝无奈道:“八八八,我发现最近你有些欠揍。”
八八八闷声道:“宿主大人,我这还不是担心你。”
谢筝坐在床边,看着空中灿烂的繁星,听着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相信我,我的感觉没错。”
八八八道:“宿主大人,你要知道,我们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你的记忆碎片就要收齐了。”
谢筝喃喃道:“是啊,失去的记忆就要回来了。”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又遗忘了什么了?
两日后,漠漠黄沙中,独立在其间的小客栈,空空荡荡。
离开西域边塞时,谢筝让林麻把客栈养的那些马匹给卖了,换了些盘缠上路。
林麻还弄了一辆马车,他们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游山玩水。
路过一个残败凋零的小山村,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几根光秃秃的木柱子,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入目之处皆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谢筝挽起帘子,托腮靠在窗边,目光平静:“林麻,你还记得你的故乡吗?”
林麻不自觉,握紧了赶马的缰绳,脑中浮现出灰暗的那一日。
原本祥和安宁的小山村,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后来来了一群盗匪,他们杀伤抢掠,几乎屠杀整个村子的人,而他的父母双亲,都惨死于他们的刀下。
林麻垂眸,声音沙哑:“我记得。”那个小村庄,留在了他心底,再也回不来了。
谢筝张口道:“想过新的生活吗?”
林麻沉默不语,新的生活,离他太远了。
谢筝静静地看着小窗外的月光,也许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行了小半月的路程,两人终于抵达了江南。
眼前温婉如墨画的江南,跟塞北西域的风光完全不同,这里的时光似乎温柔了起来。没有那些血雨腥风,刀光剑影,有的只是淡雅的茶香,以及那盈盈秋水。
谢筝眼里似有泪光,这里是原身长大的地方,也是她的故乡,可惜脑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心底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谢筝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如今她已是西域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怎样也回不到过去了。
收拾好情绪,谢筝跳下马车,带着林麻去买了一身衣裳。
换上了一身江南女子穿的水袖衣衫,谢筝的眉眼一下子清新婉丽起来,任谁能想到,这是来自十二楼杀人无数,沾满鲜血的魔女。
林麻道:“主子以前是这里的人吧。”
谢筝浅浅一笑,摇头道:“不尽然。”其实她的母亲是个胡人,自己更多遗传了父亲的容貌。
出了裁衣店,天色青了下来。
滴答,滴答。
下雨了。
谢筝看向小河边的乌篷船。
小小的乌篷船上,不时传来采莲女的吴侬软语。
此时,正巧梅子青时,细雨如丝,清澈的河道边,青砖黛瓦。
谢筝站在小船头,撑了一柄青色的纸伞,雨滴落在桐油漆过伞上,如那滑落的珠串般,噼啪作响。
“梅子青时雨,儿时同嬉笑,相约白头赋,锦瑟年华过,妾当错付,留不住,君心如磐石,余恨长。”
江南小调,婉转柔长,谢筝跟着轻哼了一遍。
谢筝朝那撑船的艄翁,问道:“老翁,请问这是小曲儿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