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带被润意解开,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回被血水冲开,他的眉心浅浅的蹙着,却哼也没哼一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润意身上,好像除了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火烛照亮了他们二人的侧脸,润意的羽睫纤细轻颤,徐衍停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在了她脸上,入手温润细腻,宛若精美的瓷器。
她是温热的。她也是鲜活的。
徐衍没等润意把缠绕的白绢打结,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润意低呼一声,已经被徐衍特有的味道包裹。血腥气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头脑发昏,润意靠在徐衍的胸前,他的心跳声敲打着她的耳膜。
一滴水落在她的鬓发间,润意下意识撑起身子,却被徐衍一把摁住:“别动,让朕抱抱。”
他的声音似乎不动声色,却在细听时可以分辨出强忍的哽咽之意。
女人总是心软的,润意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徐衍把她抱得很紧,他的伤口痛得?让他难以呼吸,可此刻的他,爱极了这?种痛,爱极了这?种活着的感觉。
她还活着。
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
此刻的徐衍,只有无穷无尽的庆幸。
她还活着啊!他的润意!
这?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几?乎让他浑身颤栗,让他忘了呼吸,也忘了润意。
他这?样抱了很久很久,终于叫了她的名字:“润意。”
“嗯?”
“润意。”
“爷,我?在。”
“润意。”
后来,润意没有再回答,因为这个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念出那昼思夜想的两个字。
徐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觉得?整个人似乎飘在云端。
抓他回现实的,是小娃娃稚嫩的带着奶香味的声音:“哥哥,娘亲。”
润意从徐衍的怀抱里坐直了身子,轻声教他:“你叫叔叔。”
“叔叔。”攸宁很聪明,一学就会。
徐衍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他圆圆的眼睛乌溜溜的,对着他灿烂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贝齿。
“你的孩子?”他轻声问。
“嗯。”
一种陌生的情绪向徐衍涌动而来,酸涩的感觉轻轻拨弄着他的心脏,他克制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那他父亲……”
“已经不在了。”润意轻声说,她把攸宁抱在怀里,他已经困得揉了很久的眼睛了,润意拍了拍他,轻声哼唱着儿歌哄睡。
“这?家铺子是我开的,我?在允州立了女户,这?两年过得?还行。”朦胧的灯光把这?个女人镀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金边,攸宁的呼吸渐沉,已经睡着了,润意把他放在了床上,掖好了被角。
她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和印象中的她像也不像,她仍是一如既往温吞如水的模样,只是眼眸中的母性也不容忽视,她弯下腰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然后抬起头:“您还好吗?”
徐衍看着她,一字一顿:“你我?之间,非要用如此生分的语气说话吗?”他觉得?一股热流从伤口处上涌,让他觉得?眼前发烫,一片晕眩之意。
他强撑精神,固执地摁住润意的肩膀:“和我?回去,这?个孩子,朕可以封他做个郡王,只要你和朕回去。”
润意笑笑,而?后轻轻摇头:“爷,我?不喜欢紫禁城。”
“我?在那儿待了快十年,每一块儿地砖儿我都走过,每个宫阙我?都去过无数次。这?是个黄金笼子,家族沉冤昭雪,我?不想关一辈子。”她的笑意婉转,“您别难为我?了,行不行。”
她的眼里波光如海,徐衍顾不得?牵动伤口,他拉着润意的手?,强迫她和自己四目相对,他的语气似悲似叹:“可朕,离不开你啊。”
朕离不开你。
润意没想过这?几?个字会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一时间错愕非常,徐衍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每一句话都说得?艰难:“你走后,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朕要这?江山何用?朕要长生何用?朕要天下众生何用!润意,跟朕回去吧。”
他的手?劲很大,握得润意手腕很痛,她没有甩开他,而?是轻轻垂下了眼睛。
“您知道吗,这?两年,我?不用再仰人鼻息,不用处处束手?束脚,这?样自给自足的日子真的太自由,太让我?留恋。”润意轻声说,“我?不年轻了,宫里将来会有无数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子,我?和宁宁相依为命,宫里容不下我?们。您让我?在这过太平日子,行吗?”
这?个女人说得?话,他句句都听懂了,最不善体会别人感情的他,竟然明白了润意的为难。
他看着灯下的润意,整个人心痛得?无法言语,他的手?微微发颤,他用力把她箍进怀里,润意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耳畔响起:“江世卿曾经给朕写?过信,骂朕无情无义,说朕根本保护不好你。可你知道吗,朕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声音越来越低,宛若耳语,直到听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