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笑笑:“你是一个好官,但?是对我而言,也就仅此而已了。世家子弟,宦海浮沉,纳美于?室,是风流韵事。但?是娶一位婢女为妻,却?有辱门楣。”
陆赜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风流韵事是才子美名,可是纳婢为妻却?会有违人伦。他自?然知?道秦舒委屈,知?道她不愿意,可是也仅仅也就是知?道罢了。
五年前,他在芙蓉偎对秦舒说,会补偿她,此生永不辜负她,可是人这一辈子这么?长,真的会不辜负她吗?从前十七八岁心动过的高门贵女,现如今连容貌都不记不太清了。
陆赜微微张口:“可我说过的,我愿意用三媒六聘正妻之礼迎你进门。难道从前,你对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意呢?”
秦舒嗤笑一声:“这个世道,女子轻易动心,只会叫自?己死无葬生之地。倘若我脑子不清醒,此刻只怕早已经骨肉分离,在你的府邸为奴为婢。我不知?道自?己要说多?少次,你才会真的相信,我从前不过虚情假意罢了。从前在杭州,我过得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她起头来,直视着陆赜的眼睛,敛眉肃色:“陆赜,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可是从前的事情不是沙子,风一吹就没了。我有的时候深夜常常梦见杭州的芙蓉偎,我求你叫我见孩子一面,可是你却?说我见识鄙陋,只怕带坏了孩子……董凭儿出身寒微,不懂诗书,纵然她是一株旁人瞧不上眼的杂草,可是上天生她在野坡上,自?由自?在。你偏偏要把?她移栽在自?己的花房里?,初时觉得别致,后来又嫌弃她不登大雅之堂……”
“可是野坡上的杂草,未必见得愿意待在暖熏的花房里?,贫贱出身的董凭儿,也未必见得愿意用自?己的身子讨生活。”
说到这里?,秦舒顿住,她垂了垂眼眸,两行清泪滑落:“陆赜,我不想回到从前那种以色侍人,终日惶恐的日子了。你自?成?亲过日子去吧,不要再为难我了。”
见她这样悲戚难忍,陆赜木然坐在那里?,一时之间四顾茫然,不是国公府的宗妇,不是妻子,不是名份,不是他在乎纠结的身份高低……
陆赜艰难道:“从前都是造化弄人,你再信我一次……”他戛然而止,后面说不出来了,秦舒或许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何来‘再信一次’。
秦舒含泪笑一声:“其实你全然明白的!”
她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那镯子有点小?,褪下来的时候有些费劲,箍得皮肤发红,见陆赜手握成?拳,只好稳稳地放在锦枕一旁:“陆大人,我答应贺九笙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从此,我们?一别两宽,你好好珍重!”
秦舒站起来,却?叫陆赜紧紧握住手腕,脸色转青:“倘若我就是不放手,你要如何?”
秦舒站在原处,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倘若你真的要像五年前那样勉强我,那我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不过,我想你不会逼我走最后那条路的。”
陆赜无力垂下手,见秦舒转头推门大步而去,外?头下了大雪了,纷纷扬扬叫风刮得漫天都是,仿佛乱絮一样。他撩开锦被?,站起来,忍着胸口的箭伤,挣扎扶着高几走到窗边,见秦舒一步一步朝大门而去,直到最后看不见她的背影,也不见她回头瞧一眼。
寒风刺骨,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不知?他在窗户前站了多?久,丁谓这才赶忙进来,见陆赜中衣胸口红红一团血,显然是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劝:“爷,您当心自?己身子,姑娘心软,又有小?公子牵绊,早晚会回头的。”
陆赜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心软不假,可那是对旁的不相关的人,对他那从来便是心如铁石的,何曾心软过?
丁谓却?不赞同,倘若姑娘心里?真的半分没有爷的话,为何见爷拔箭,会那样失态呢?不过这样的话,从前的他会说,如今却?明白这不是他能?置喙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问:“爷,那姑娘身边的暗卫要撤了吗?”
陆赜摇摇头,喃喃:“答应贺九笙的事情已经办到?你身处漩涡之中,即便自?己想退,旁人只怕也不会叫你退的。”他转头吩咐丁谓:“多?派一倍的人手,倘若重演定武侯府的旧事,你也就不用来见我了。”
丁谓答了一声是,见陆赜这样便知?伤心也不过一时,姑娘是爷的一块儿心病,又岂是等闲几句话便化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