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赜七八日在宫里,何?曾吃过一顿好饭,抱了偱姐儿,对秦舒道?:“用膳吧,丫头们都摆好了,叫撤下去倒又劳烦一趟。我这?是偷着空回来一趟,待会儿还要往内阁去的。”
珩哥儿叫秦舒就近在东府族学里念书,这?时候下学回来,见着秦舒陆赜,恭恭敬敬见过礼了。
秦舒拉过来,细细问了一通:“族学里先生如何??同?窗如何??可还习惯?”
珩哥儿一一答过了,道?:“那先生是个举人,东府里上学的都是一些勋贵之后,他也不大敢管,课上总有些散漫。”
秦舒沉吟,正想着换一个什么别的地方才好,就听陆赜把循姐儿递给珩哥儿抱着,道?:“宫里要给太子选伴读,皆是翰林学士、内阁阁臣教导,我想着叫珩儿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舒踌躇,她其实并不想珩儿去考科举,只是他自己想法却不同?,对秦舒道?:“娘,儿子愿意去。”
秦舒叹气,看着珩哥儿混不似往日活泼,人一旦长大便也回不去了,摸摸他的发顶:“倒不如先看看别处有?没有好先生,翰林学士宫里教导太子,想必与外头科举举业的教法并不相同?”
只珩哥儿望了望陆赜,坚持:“娘,我想去的。”
秦舒不再劝,一家人往外头用饭,说是用膳,晚上也并不正经用,只厨下坐了一道?螃蟹来。这?府里的人都懒得剥,叫厨下剔了肉出来,用辣椒料、姜蒜,团粉裹了,微微炸过,各自用各色的调料碟子,酥脆爽口,便是循儿多叫求着吃了一个。
螃蟹性凉,秦舒是不许两个孩子多吃的,只吃得几个,便叫丫头端了小食来——糟鹅鸭掌、木樨银鱼炸、一格鲜菱角,一尾红糟香油鲫鱼,一叠辽东的金虾,并又不知哪里采办来的红馥馥的石榴。
只是见他们高兴,便叫多吃了几个酥油泡螺,这?是叫乳酪同糖霜一起炼的,过程繁杂,秦舒虽觉得平常,却也是此时京城炫奇夸富的新式点心。
倒是循姐儿,叫陆赜用筷子沾着素葡萄酒抿了抿,吃过饭便嚷着困。
陆赜抱了循姐儿往屋子里躺去,等?秦舒外头嘱咐好丫头庶务进去的时候,已经见父女两个人歪在一起都已经睡着了。
秦舒轻轻哼一声,珩哥儿却道:“娘,父亲同?妹妹这?样相处是很好的。”
他语气淡淡的,由衷地高兴,却也不是不羡慕,天底下哪个孩子不希望父母都爱自己呢?
纵使秦舒现在待他再好,给他再多的母爱,恐怕也是弥补不了陆赜作为父亲这?个角色上的缺失的。五岁之前,没有这?个人便罢了,五岁之后偏偏有了父亲,却又不好好待他。
秦舒宽慰:“是他做得不对,我们珩哥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一个好孩子、好哥哥。”
不过这?么轻轻一句,珩哥儿就已经委屈的说不出话来,秦舒取了帕子给他擦眼泪,搂他到怀里,重复:“不是你的错,是他做得不对。”
他大抵是大了,也不好意思多哭,不一会儿就止住了,望着秦舒倒有?几分难为情?。
秦舒笑?笑?,只当他没哭过,她虽不太懂这?些四书五经,却也拿了书本详细问了今儿又学了些什么,在外间听他背过了一篇文章,这?才叫秦嬷嬷送他回去歇了。
秦舒叫丫头端了热水进来,给循姐儿擦了手脚,也不见两个人醒,刚要起身,便见陆赜睁开眼睛拉着她的手腕:“你刚才对珩儿说的不错,不是他的错,是我做的不对。”
纠缠这?许多年,秦舒自问清楚他的性子:“那又如何?,你的性子万事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哪里肯顾忌旁人?旁人心里好受不好受,你根本不在乎。”
陆赜语塞:“我从前错了,现如今改。”
秦舒半点都不肯相信:“你从前承诺过的事情?那样多,发誓也有?,还不是食言而肥?你要是肯改,便从最进的一件改起来。既写了放妻书,对我要回小檀园的事情?就不要从中阻拦。”
陆赜望着秦舒的面容,心知这时候必定不能再勉强她了,哽了哽,道?:“好,我不拦你,只是,多记着回来看看两个孩子。”
这?话?倒是叫秦舒微微吃惊,以他今日的权势,他若是真的不肯,自己为了两个孩子必定是不能大闹起来的。
秦舒坐在那里良久,叹气:“陆赜,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我希望你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陆赜自知自己前科累累,必定不肯叫人轻易相信,当下握着秦舒的手:“我自幼便是这么长大的,脾气也不算好,只叫我怎么改,我便怎么改。我必定做你心目里称职的父亲,合格的丈夫。”
秦舒无可无不可,没多余的话?了,抱了循姐儿往床榻上去,见陆赜也起身跟着后面,皱眉:“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要去内阁,便叫江小侯给你备轿子;你要歇了,叫外头丫鬟引你去还砚斋便是。”
陆赜应了一声,果然出门,也不叫丫鬟引路,一个人提着灯笼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