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陵王府。
“小皇叔,您可算愿意见孤了!”
会客厅中,太子手捧上好青花瓷茶具,笑眯眯地打量位于主位的男子。
陆无昭姿态慵懒地靠在轮椅里,手中把玩着缀在玉佩尾上的流苏。
他身后立着一位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正是他的贴身护卫,孟五。
太子心里轻笑了声,这位皇叔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从不正眼看他这个太子。
可就算陵王在百姓中威望甚高,还手握重权,再高傲、再厉害,那又能如何?
还不照样是个残废。
没了护卫,哪儿都去不得。
若非是他手里的事实在棘手,他堂堂太子之尊,也不会再三地屈尊拜访,在这里看冷脸色。
陆无昭轻瞥了太子一眼,淡然道:“何事。”
太子脸上挂上了笑,“无事不能来瞧瞧您吗?那日尽欢楼一别,我们叔侄已半月未见了。”
陆无昭没什么心情与他叙旧,并不接话。
太子的笑僵了一瞬,很快笑容再度放大,自顾自地说起了许多有的没的。终于,他将话头还是引到了正题上。
“对了小皇叔,那日见您……您似乎与阿芜相熟?”太子试探道。
陆无昭拨弄流苏的手指一顿,抬眼问:“阿芜?”
太子颔首,温润笑着,“辅国大将军沈琮志的独女。”
陆无昭淡淡落回目光,“不熟。”
太子微愣,“不熟?怎会?您将自己的衣物都……”
“很吵。”
太子话没说完被噎了一下,讪讪住了口。
楚轻瑶将打探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并未全信,今日得了空闲来问皇叔,才算是放了心。
他故意叫沈芜叫得亲昵了些,去观察陆无昭的反应,没叫他看出端倪。
看来沈芜的说法是对的,那日当真是嫌他们太过吵闹,毕竟小皇叔一向喜欢清净的。
“那日是我们的不是了,孤替阿芜向皇叔说声抱歉。”陆之泽言之恳切,“对了,孤给您带了件礼物。”
“这件薄毯是西域进贡的贡品,父皇赏给了孤。这毯子质地轻柔,盖在腿上不会太厚重,您瞧瞧可喜欢?”
陆无昭垂着眸,并不去瞧。
太子说了半晌未得到回应,像是有些无奈。
“小皇叔,您莫要这般排斥,孤是真的想同您亲近。”
他轻叹,“父皇登基时朝局不稳,您为了父皇接手昭明司,替他暗中清理了不少奸佞,且不说您为了我大霖朝做了多少,您这双腿都是为了救父皇而伤的。我们是血脉至亲,您这些年忙于事务,身子总是不好好看顾,孤忧心您的身子,寝食难安啊。”
陆无昭眉峰微动,终于又抬眼看他。
太子见他动容,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套近乎,以亲情之名,请他帮自己。
陆无昭却轻轻挑眉,缓缓启唇,“说完了?”
太子:“……啊?”
陆无昭不愿再看他虚伪的嘴脸,手扶着轮椅往外滑。
“孟五,送客。”
……
是夜,子时已过,陆无昭仍未就寝。
他乘着轮椅,坐在院中。
王府院墙上一道黑影闪过,那人身姿矫健、轻功卓群。
耳边劲风掠过,陆无昭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饮了口。
来人落地时如落叶飘下,脚步声几不可闻,一身铠甲穿在身上,英姿勃然,剑眉下一双黑瞳深邃幽深,嘴角却噙着一抹浪荡不羁的笑。
若是换下这身铁甲,改穿锦衣华服,丝毫不输这城中任何的风流公子。
“哟,王爷好雅兴,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喝茶。”
“我知你会来。”
那人笑了,一撩袍子在他身旁坐下,“这么说王爷是特意等着我的,真是荣幸万分。”
“谢卿昀。”
“王爷您说。”
“无诏入京,私闯宫门,”陆无昭偏过头看他,“不知陛下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治你的罪。”
谢卿昀:“……”
前往西边平叛乱的军队才将捷报快马加鞭送回宫中,班师回朝的军队还未出发,身为辅国军副将的谢卿昀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主将刻意隐瞒了什么不得告人的谋划,才叫谢卿昀悄悄回京,还是谢卿昀自己有不臣之心,脱离了大部队先行回朝……
谢卿昀紧张地舔了下唇,“您听我解释……”
替皇帝搜集情报的不止陵王这一家,若是他偷跑回来的消息送进宫里……
陆无昭淡淡收回视线,“不必紧张,皇兄不知。”
谢卿昀的心并未放下,“那您……是何意?”
“你回来,沈琮志可知?”
“主将本来不知,但现在……”他讪笑道,“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他给主将留了信,办好事情就会再偷偷出宫去和他们会合,再一起回朝,绝不耽误正事。
谢卿昀:“王爷,我是真有非办不可的事,不回来看一眼不放心。”
陆无昭问:“何事。”
“我的……妹妹,听闻她病了,我便回来瞧瞧。您放心,我就看她一眼,见她没事我立刻回去!”
陆无昭道:“你何时多了个妹妹?”
“不是亲的,但我从小待她便如亲生妹妹般疼爱,我……不见她一眼实难心安。”
陆无昭点了点头,划着轮椅往回走,“早些归营。”
谢卿昀乐了,“您放心吧!我就去看一眼阿芜,见她无事我就走!”
陆无昭的手蓦地顿住,轮椅一边卡在坡上,一边停在阶下。
月光淡薄,房檐掩住他的身影,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神情瞧不真切。
身后谢卿昀的声音再次传来。
“也不知阿芜睡了没有,噫,身上都臭了,回去沐浴更衣,待到天明再去见她吧。”
“……”
谢卿昀欲再次翻//墙而出,左脚一紧,被人用鞭子勾着脚踝,一下拽了回去。
他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狼狈地伏在地上,一睁眼看到了轮椅的车轮。
战战兢兢地抬头,“王爷,怎么了?”
陆无昭面无表情。
“你方才,说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