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梦中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冒连冒出?,周公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俯瞰着。蓦然回首观之,方觉出?不同。周博雅冷眼看着场景往后推移,越来越接近如今。直到梦境的最后只剩郭满的一双通红的眼睛,他才一身汗地从梦中惊醒了。
已经夜了,三月底的山脚底下气温比较低。一阵风穿过营帐溜进了帐中,带着青草的芬芳,拂得帐中烛火摇曳。营帐灯火通明,四下里安静无声?。
周博雅扶着床沿慢吞吞地坐起来,喉咙里仿佛火烧般撕裂地疼着。
帐中一个人没有,丫头没在,似乎郭满也不在。腹部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此?时还麻麻地疼。他试着张了张口,干哑得发不出?大的声?音。周博雅端坐在榻上愣愣地发了会儿呆,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扶额低低地笑?出?了声?。
郭满端着药回来就听?到帐中他在笑?,连忙掀了帐帘进来:“你?一个人傻笑?什么??”
软糯的嗓音从屏风后飘来,周博雅抬起头,就见?郭满正?端着托盘拧了眉头看他。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面上还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他满头青丝披散下来,覆盖了他整个后背。松开的发丝有几?缕落在身前,身后的则蜿蜒地洒满了床铺。烛火下他肤质白?得透明,亵衣领口敞开了,露出?纤长的脖子与细腻的锁骨。周博雅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冲郭满缓缓招了招,松散的亵衣衬得他骨骼消瘦,羸弱得仿佛一阵清风。
郭满觉得他这笑?容有些怪,跟平日里清淡的笑?意很有几?分不同,似乎放开了。不,应该说他此?时整个人瞧着都与平日里不同。
“满满……”
嗓音还是干哑的,他靠在引枕上笑?得温软又柔弱,“为夫好疼啊……”
“哦,这是你?活该。”
周公子:“……”
顿了顿,他又说,嗓音沙哑得跟作孽似的:“满满,为夫是真的疼……”
郭满碰地一声?放下了杯盏,周公子眼睫一抖,不敢说话了。
“哪疼?”说实话,郭满自从知道周公子这伤是救谢思思弄的,心里就很不爽来着。奈何周公子一个素来不会说疼的人都示弱般一张口就跟她说疼,想必是真疼了。于是放下托盘坐到床榻边缘,肉肉的小手覆在他额头。
周公子声?音小小的,仔细听?还含着一丝委屈在:“……都疼。”
“没发热。”郭满脸色依旧臭臭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在这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样的大伤口就怕感染发烧。
“为夫身上疼,头也有几?分隐隐作痛,”周博雅趁机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有几?分柔弱意味地说,“许是睡得久了,嗓子更是疼得厉害,想要杯水。”
郭满听?他嗓音确实干哑,没说话,推开他的脑袋便去倒了杯水。
奈何一杯水递出?去半天没人接,烛光下周公子眉眼柔得仿佛滴出?蜜。见?郭满一直黑着脸不说话他也不怵,对白?日的事儿他一个字不敢提。拿一双浓墨般漆黑的眸子锁定了郭满,声?音轻飘地道:“手没什么?力气,端不住。”
郭满就是再大的火气,这时候也不好发作。
于是只好一言不发地扶着他,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喂他。周公子乖乖垂首喝着,不疾不徐地一口一口。喝完了便又把脑袋靠在郭满的颈窝里,低低地对她说声?‘还要’。
郭满干脆把水壶端到榻边,这样接连续了三杯。喂了他口中,他似乎才觉得饮够了推了推郭满的手。
喂完了水,她一言不发地把桌上的药端过来,面无表情地递到他的跟前。
周公子今日全程表现得十?分乖巧,对,就是乖巧。丁点儿公子的娇气脾气都没有,即便郭满粗鲁地喂他,差点喂呛了他,他也没吱声?。此?时看了眼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儿,鸦青的眼睫便低低地垂下来。
灯光下,纤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两团青黑的阴影,更柔弱了。
“喝了。”郭满冷言冷语的,一张晚娘脸,不为所?动。
周公子不敢造次,乖乖地接过去。
只是这入口的苦味简直要刺穿人心,周博雅敢指天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苦的药。一口干地下了肚,直苦得他一张俊脸都抽抽起来:“这是什么?伤药?”
苦到周公子都失态地伸手去掩嘴,“为何会这般苦?”
营帐里就小夫妻俩个人,周公子自知有亏,本?以为郭满懒得搭理他。谁知她转了个身将碟子放到托盘上,回了他一句:“哦,苏太医的伤药。”
顿了顿,她好似随意般地补了句,“我?叫双叶给放了一把黄莲。”
周公子:“……”
郭满把托盘摆弄得砰砰地响,可见?她心情有多不愉快。营帐外?双叶丹樱对视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营帐外?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还在等?,丹樱只冲两人摇了摇头,周钰敏便知道帐中怕是有些不便。
大哥重伤被抬回来,她们下午才得到了消息。早前已经看过了,不过周博雅没醒,两人心中实在担忧,便趁夜色又来一趟。
“大哥可是醒了?”周钰敏心里放不下,不方便进去也的知道情况才好。
丹樱这段时日虽说学了规矩,但性子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不晓得避讳,张口便将营帐里主子夫妻的事儿抖出?来:“醒了,才醒没一会儿。”她点着头,说得直白?,“不过主子有些不高兴,姑爷吓得不敢说话。”
周钰敏/周钰灵:“……”
丹樱皱着淡淡的眉,“这时候进去,应该不太方便。不过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急事儿要见?姑爷,且等?奴婢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