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前宅大堂门口,几个身着常服,面容肃穆目光锐利的男子腰挎长刀细剑,与身前的胡府护卫杜修相互对视着。
对方虽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但这些男子却没有半点畏惧退缩的意思,反而两脚分开,将手按在刀柄上,大有一个风吹草动,就随时要动手的模样。
杜修也是看的饶有兴趣,抱胸而立,冷冷的注视着对方几人。
大堂外互不相让煞气满溢,大堂里的各位主家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两个燃的正旺的火盆将屋里烘的温暖舒适,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是相当的融洽。
“翊雅姑娘这府上清净素雅与姑娘清丽之容相得益彰,咱家到门口走这一路可真是心旷神怡呀,督国公大人在此静养,真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刘公公谬赞了,小女子这庄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公公是见惯了御花园的繁荣,看着我府上这些野花野草觉得新奇罢了。”
“咯咯,姑娘太谦虚了。”
与胡翊雅对话的‘男子’穿着锦衣小袄,戴着方巾小帽坐在一侧的椅子上,谈笑间将她夸的天花乱坠,虽然声音有些尖细,可偏偏语气真诚态度平和,让人丝毫感觉不到阿谀奉承之意,想来也是精于此道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胡翊雅也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虽然早些时候因着京都的事没少在心里把老皇帝那一伙人骂个狗血淋头,但她学的就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有的是分寸。
这人,却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大总管,刘忠。
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厉军暗卫与胡府的部署竟同时到府禀报,刘忠的拜访真真的是隐蔽又突然,事前竟没有任何人得到半点风声。
这也正是玉娘最疑惑的地方,相比起胡翊雅,她可要谨慎的多了。
“陛下巡狩衮州,公公不伺候左右却忙里偷闲来了烟州,想必不是专程为了来看玉娘的吧?”玉娘柳眉轻蹙道,刘忠来烟州必是皇帝授意,至于其中有什么深意,她现在还没能想通。
她并非有什么不悦,只是自京都撕破脸皮后,她与颜氏便没了什么交集,她绝非愚忠皇室之人,如今对老皇帝也少了几分敬意。
当然,为了天下苍生,她仍愿意听从皇命就是了。
“国公大人说笑了。”刘忠闻言转头看向玉娘轻笑的眯起了眼睛,样子倒是和蔼可亲,“天赐洪福,皇恩浩荡,陛下念奴才老迈,特许奴才衣锦还乡,照拂乡民来的,没想国公大人也在附近,奴才这才特来见礼,您瞧瞧这不是巧了吗。”
这等粗劣的借口玉娘自是不会相信的,只是眉眼轻抬间看到刘忠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细纹,她倒也不好开口拆穿。
此人位高权重又深得皇帝信任,却从来也没传出什么贪墨银两,笼络权臣,草菅人命之事,反而一直安安分分的跟在颜宗政身边,不曾惹过半点幺蛾子。
玉娘也不知该说他是明哲保身,还是矜愚饰智了。
“那还真是巧了……”
三人又闲谈了一阵,玉娘几番试探,刘忠也始终回的滴水不漏在情在理,似是早有准备一般。
如此,她反而更加确信了,刘忠来此定是带着老皇帝的某种目的。
为她?还是说……
“哦对了,听闻林晨林公子也随国公大人一道来了烟州?不妨请他出来一见,四国来使之事奴才对林公子可谓是一见如故,可惜一直也没机会跟他好好聊聊,甚是遗憾呐。”
好似忽然想起来一般随口提了一句,刘忠的声音平静自然,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玉娘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颜氏那些人可是一向视她如禁脔一般,无论是督国公的势力,还是厉军的兵权,那都是对于他们来说无比重要,势在必得的东西,而今明明知道了自己委身林大哥,不派兵来拿已是奇怪,竟还让刘忠这等人物前来试探?
还是说,他此番来就是专门为了笼络林大哥?
若真是如此……他会不会对林大哥不利?
颜宗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曹操曹操到。
玉娘正想着对策,门外忽而传来了林晨兴奋的呼喊声。
“玉娘!玉娘我来了!”
玉娘心中一惊,抿了抿嘴唇正待开口,刘忠已是呼的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了什么一般,那双宽袖下苍老枯槁,饱经沧桑的手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而这一切……恰巧全部落在了玉娘眼中,看得她惊疑之色甚至都要隐藏不住了。
刘忠是何等样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就是那虎狼在侧也能谈笑自若之人。
当年四国举兵驻扎,胁入天明边境,使臣飞扬跋扈地进宫逼迫莲婷下嫁,连颜宗政都面沉如水,唯有他依旧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从容得体亦不失威严,那副画面一直映在年幼的玉娘心中,久久无法忘怀。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如是,在这一方面,连翊雅姐姐都远不及他。
抛去一切立场问题,这是个值得敬佩的长者。
然而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令他激动到不能自已?一个失了忆的混人?
失忆、孤儿、句让、皇帝、刘忠……
将一切串联在一起,震惊中,一个古怪的念头冒上心尖,且越想越是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