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潇和唐桁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从凳子?上跳起?,像见?了鬼一样的避后两步,一脸惊惧的看向宁静心,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来送棉衣的,又?不是来……
这叫什么事啊?
宁静心也恍然才露出歉疚之意,急忙朝九婆婆解释:“九婆婆,您误会了,这二位公子?就是来送东西的,马上要赶回去的。”
九婆婆终于正?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在看到裴云潇和唐桁脸上的震惊时,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原来是弄错了啊。腊梅,铃儿,那你们就回去吧。”九婆婆朝那两个女子?说道。
两女面无表情?地应声,拿着棉衣离开,只留下裴云潇和唐桁还有些惊魂未定。
“裴公子?,唐公子?,我送送你们吧。”宁静心站出来解围。
“好、好!”裴云潇点头如捣蒜,她觉得这个枣子?庄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压抑,再待下去,她可能就要窒息了。
三个人赶着马车往村口走,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直到临近村口,宁静心才幽幽开口。
“枣子?庄,还有一个别名,叫绝户庄。”
裴云潇脚步倏地一停,心头就是一颤。
她预感,接下来宁静心要说的话,或许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早在几年前,这里的农户和田地,就都归了梁家。一年前,收成不好,梁家的田租逼得急,村中很?多农户还被诳着骗着向王家借了高利贷,实在没有活路了。
村里的很?多青壮年想要反抗,被梁、王两家的私兵围在山上的洞穴里,放了把火,活活给闷死了。”
裴云潇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双眼闭住,有些不忍听下去。
宁静心的语气越来越清冷,越来越悲伤。
“田被收走了,男人也都死了,留下一村子?的孤寡老幼,还欠着一辈子?都换不清的债。”
“一开始,是梁家的两个恶奴趁着夜深人静,欺负了村西边强老爹留下的两个十三岁的双生女儿。两个姑娘投了井,可自那以后,村里的情?况就越来越糟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好像所有人除了命,能丢的都丢了。枣子?庄被逼的为了还债,终于都做了暗地里的营生。有些人,来了不给钱,说是记在欠债的账上。有的人是外?头来的,才能留下些钱。”
“从那以后,枣子?庄就有了个远近闻名的名字,女昌女支庄。”
“哐当?”一声,裴云潇脚下一个不稳,肩膀撞在马车壁上,身体滑落在地。□□的疼痛竟不及心中锥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一直沉默不言的唐桁猛然回神,俯身去扶她。可直到碰到裴云潇的手臂,才发现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了满脸的眼泪,脖子?上的衣领都湿透了。
唐桁抿起?薄唇,收回了拉起?裴云潇的手,颓然垂在身侧。
宁静心还在继续说着:“刚刚那位九婆婆,是村长的遗孀,大家都听她的话。我就是她找来,每月给庄子?里的女人们看病的。”
“两个月前,九婆婆那小孙女,刚刚喝过我开的落胎药……”
“裴公子?,唐公子?。”宁静心转头盯着两人:“你们说,这世间真的有朗朗乾坤,湛湛青天吗?”
“可这青天,怎么就不照一照,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呢……”
宁静心走了,踩破一地雪白。月光倾泻,照在雪地里的脚印上,却映射出无底的黑暗。
“潇弟?”唐桁走过来,想要来搀她。
裴云潇轻轻摇摇头,拒绝了他伸来的手,自己支着车辕,勉强起?身。
她本不该反应如此激烈的,想要扮作一个毫无破绽的男儿身,不该这样轻易地流泪。可她却无法自控。
如此严寒的冬夜,裴云潇此时胸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好像要吞噬掉她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知?她者如唐桁,迅速就从裴云潇的眼中发现了一种奇诡的神采。
“潇弟,你想干什么?”
唐桁直觉,裴云潇的心中此刻一定在想着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
“天黑了,我们回去。”裴云潇说着就要上车。
“潇弟!”唐桁大跨一步拦在裴云潇面前:
“你不要冲动!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梁家、王家,甚至大半个吴州城都牵涉在内,处置不妥,你就是三头六臂,也是螳臂当?车!”
“那又?怎样?”裴云潇抬头质问:“江南私盐牵涉十三州县,我照样无所畏惧!区区一个吴州,我怕什么?”
一个晚上积攒的怒气冲散了裴云潇的理智,她不管不顾,脱口而出:
“唐桁,你回头去看看那些女人,我不信你无动于衷!她们是人!是有尊严的人!凭什么让一群畜.生随意作践!”
“你也同样出身微末,受尽了欺负与?压迫。可只因你是男子?,才会有更?多的出路和选择。所以你可以无视她们的苦难与?沉冤,踩着她们的血泪成全你的前途?”
唐桁脸色也是一怒,带着失望与?痛色:“裴云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裴云潇心中一咯噔,懊恼之感旋即如潮水般袭来。
“对不起?。”裴云潇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悔恨不已:“我只是,一时义愤而已。”
“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这世道清清楚楚的看进心中!因为这世间只有你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了那一天,不管是裴氏宗族、世族豪绅,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一样不会后悔!”
“你……”唐桁怔住,有些难以置信:“你竟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