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庄园,韩少祯将刚整理好的账本递给裴云潇,却又被推了回来。
“诶?这可是这半年的分红啊,你不看看?”
“我看什么,反正我信得过五哥,绝对少不了我的银子就是了。”裴云潇不在意。
“你倒就会压榨我,真把我当你的小金库了!”韩少祯玩笑一句。
“说起这个来,子宽出京已有一个多月了,你连锦年、锦和都安排着随他一起去了,我看这回的事儿,怕是阻力不小啊!”
裴云潇也正忧心:“前两天刚收到兄长的密信,他已到荣亲王封地,似乎遇到些麻烦。”
“荣亲王?”韩少祯抬起头:“就是陛下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不是很得陛下信宠,一向过得极为逍遥嘛?当年陛下登基,他也出了不少力,素来就极为支持陛下,按理说这次,也该站在陛下这一边吧?”
裴云潇瞥他一眼:“太后娘娘还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呢。帝王家,哪有多么坚固不催的手足情分?”
“说的也是。”韩少祯无奈道:“诶,不对啊,荣亲王是亲王,他的封地,本就是陛下赐给他的,子宽搜刮世族佃户,怎么搜到他那儿去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麻烦事。”裴云潇叹道:
“荣王封地也在江南,据说不少世族与荣王来往甚密,仗着荣王的势力,在当地几乎是一手遮天,族中违反律例的佃户、农田、私兵数不胜数。”
“这几个世族打着荣王的旗号抱团,兄长要寻求突破,怎么也得拜见一下荣王不是?兄长说荣王表面上态度和善,实则却是笑面虎,他几次三番的话都被荣王打了太极。”
“还有个怪事,荣王封地别的没有,偏偏佛寺道观林立,一茬又一茬。街上的行人,出家的比在家的都多,看着便觉得诡异。我觉得,这里头一定有猫腻!”裴云潇思索着。
“能有什么猫腻?”韩少祯倒没想太多:“历来这皇帝的亲兄弟,但凡有命活的,都是彻彻底底的闲人一个。醉心山水的、沉迷女色的、一心谈佛论道的……总之,只要对朝事没兴趣就对了。”
“你和唐桁啊,就是想得太多!”
裴云潇还想反驳,锦妙却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个信笺。
“小公子,裴府送来大姑娘的信,说是要您亲手打开。”
“大姐?”裴云潇有点儿惊讶,却还是接了过来。
一打开,快速读过,裴云潇脸色瞬间一变。
“怎么了?”韩少祯赶忙询问。
裴云潇捏紧信纸:“我大姐年前再次有孕,可最近穆灵侯新纳了一房妾室,竟险些害了她流产!”
“什么?”韩少祯和锦妙同?时一惊。
“五哥,我得回去看看。我答应过我大姐,只要她受了委屈,一定得护着她!”当年没能护住二堂姐,是裴云潇一直以来的心结。
女子流产,对身体是多大的伤害?何况大姐当年已经流过一次了。
“行,那你快回去,这边的事交给我。”韩少祯连声催促。
裴云潇立刻站起身:“锦妙先留下吧,锦英跟着瑞叔去处理裴氏情报网的事,这边离不得人,兄长那儿有任何消息,你要及时通知我。”
见锦妙依言点头,裴云潇拔腿就朝外走。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裴府,等在府门口的却是裴云兆的亲随。
“七公子可算回来了,大小姐带着玉小姐回来,身子虚的不行,您快去看看吧!”
裴云潇不疑有他,扔下马鞭就往府里奔。
亲随在前,裴云潇跟在后,在院子里绕过几条小路,到了后院的偏房。
“怎么能让大姐住这里?李娘子呢?可有叫来看看?”裴云潇一看就有些气恼。
亲随有些畏缩,只道:“老爷觉得见了血不吉利,才?让下人们把这屋子收拾出来的。”
果然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裴云潇暗骂一句。
都见了血,想必极为严重,裴云潇担心不已,推门上前:“大姐,啊!”
裴云潇一进?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屋里一片漆黑,哪里像住了人的地方?
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便已踏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后颈处被大力一击,瞬间失去了意识……
一个身影从梁柱之后转出,扬起手一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跟着进?来。
“验身!”
两个婆子先后走了下去,大概过了半盏茶,又重新走上来。
“回老爷,确实是女子之身,错不了。”
裴淖眸光一利:“可还是完璧?”
婆子点头:“老爷放心,还是完璧之身呢!”
裴淖好似松了一口气,让她们出去。
那两个婆子刚走到门外,便是两声惨叫。
裴淖一惊,回过头去,正看到被推进来的裴云冀。
“冀儿,你!”
“伯父,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裴云冀冷声道。
裴淖沉默,脸上变换着情绪:“冀儿,可别伤着她,日后没准儿还有用。”
裴淖也是此刻才发现,裴云冀对裴云潇似乎有着某种偏执的恨意,不知从何而来。他不好阻拦,也只能以利相诱。
裴云冀模棱两可,没有答话。
裴淖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地牢。
裴云潇惊醒过来,入眼是昏暗潮湿的场景,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还长着些苔藓。
她下意识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赤着脚,躺在一张床上。两只脚腕上锁着沉重的铁链,身上的衣服也被解开着,露出白色的中衣。
裴云潇慌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判断着如今的处境。
突然,一阵声响传来,一道门从离地面三尺高的墙壁上打开,裴云冀坐着轮椅,顺着坡道,缓缓而来。
“裴云冀?”裴云潇声音一冷:“是你?你想干什么?”
裴云冀操纵着轮椅走近:“好久不见。七弟……不,你才?该是我真正的四妹妹。”
裴云潇心头一凉。
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云潇慢慢冷静下来。
费尽心思把她骗回家,还锁在这里,他们一定另有所图。
裴云冀倒也不隐瞒:“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逼你交出印鉴,归还大权了。”
“说来,大伯还真是疼你,怕伤着你,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这张黄花梨木床,铺得也都是上好的绸缎呐。”
“现在看下来,你才?该是府里最?金贵的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伯父已找人给你验过了身,定能给你寻个……好亲事!”
验身……裴云潇咬紧牙关,愤怒地握住了拳头。
她是女子,怎不知验身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低估了裴家人的无耻,竟如此折辱于她!
裴云冀对裴云潇这副样子格外欣赏,越看心情越好,竟笑道:“看在你我到底还是血缘至亲的份儿上,我就劝你一句,早日上折辞官,交出印鉴,我们大家都好办。”
裴云潇坐直身子,微微扬起下巴,露出鄙夷:“我回府之事,很多人都知道。如果我明日未去上朝,你以为,你们能瞒住多久?”
裴云冀不以为然:“放心,伯父已替你告了病假,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人生疑。”
“好啊,那就当我病了。”裴云潇毫不退缩:“辞官,不可能,交印鉴,更不可能!”
不交,她还有筹码,真要是向他们低了头,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唉——”裴云冀摇头:“就知道你会死鸭子嘴硬。”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裴云冀离开了,只留下满室死寂。
裴云潇靠坐在床边,思绪乱成一团。
脚上的铁链叮当响,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收了去,包括那把随身的匕首。
这一次,饶是她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本事凭借自己逃出生天了。
她一向不肯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可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锦妙和韩少祯,能早日发现不对劲儿。
地牢昏暗,不见天日,裴云潇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几乎快要发疯。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把人逼疯掉。
可裴云潇不能低头。
她开始低声念叨起记忆里存储的那些诗词歌赋来转移注意力。从《将进?酒》到《侠客行》,从《破阵子》到《如梦令》……
直到一个小厮送饭食下来,她才能勉强判断,时辰已到了晚上。
地牢里的温度很低,越到晚上越冷。
裴云潇躺在床上,心不静,就怎么也睡不着。
裴家自裴瑫去世后,受到的冲击太大,所以裴淖才?会为了大权,丧心病狂地把她囚禁在这里。
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她,恐怕是裴淖还做着拿她联姻的美梦。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争取些时间。
可是到了第二天,裴云潇才?发现,是她天真了。
裴家人,真的没有下限!
不,准确来说,是裴云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