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殿内,姜千澄坐在桌案边,如水的月色浮在她身上,她手托着下巴,指甲上面又涂了一层新的蔻丹,薄薄的,浮着流光。
她看着那一道女子的身影,才走出殿外,立刻有小太监上来,捉住安姑姑的双臂。
“放开我!”
那几个小太监都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的,安姑姑奋力挣扎,大喊大叫,不一会儿,就被狠狠地缚住手脚,堵住了嘴。
安姑姑像只蚕蛹在地上蜷缩了几下,抬起凌乱的面颊,怒目看向殿内。
第一眼,便看到了姜千澄红艳艳的唇儿。
只见那唇一张一合,许久,安姑姑才听清姜千澄说了什么,她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来——
“昨日陛下膳食里吃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做手脚的宫人,你们去把安姑姑送养心殿那儿,让陛下的人,把安姑姑好好审审。”
安姑姑若是忠仆,就断不会背叛谢太妃。
想来能死心塌地跟着谢太妃的,一定也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妃口中,不会一打就招,轻而易举就吐出实情吧。
姜千澄朝着安姑姑温温柔柔笑了下。
等人被拖走了,姜千澄抬起手心,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她从袖中取出帕子,将掌心的湿意擦干。
身后立着的宫女碧荷,犹觉得胆战心惊,手贴腹道:“美人,您这么做,不怕太妃娘娘记恨吗?”
她从小陪着姜千澄长大,没见过自家小姐像今日这样狠得下心处置人。
姜千澄不想回这话,摇摇头,乌发垂腰,眺望着窗外孤零零的月亮,只轻声道:“也不知道扬州下雪了没有,爹爹腿脚一到冬天就疼,我怕我不在,没人替他纳鞋底和护膝。”
群星暗淡,暗云浓密,窗外寒虫低叫。
不知过了多久,姜千澄回过神来,问碧荷:“什么时辰了?”
“回美人,亥时了。”
亥时,该落灯歇息了,皇帝还没来。
姜千澄起身,往净房走去,道:“先沐浴吧,看这么晚,陛下应该也不会来了。”
**
文和殿。
香炉轻轻吞吐青烟,蜡烛一寸一寸燃烧。
沈放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向前倾身,指尖点着案上的地图。
那圈起来的地方,乃大周朝最西北的沧州。
沈放道:“沧州军营背靠雪山,连日来大雪压道,军粮运不过去,可还有别的路走?”
此事颇为棘手。
桌边围坐着的几个武官,近来为此事奔波,眼里已布满血丝,只摇了摇头。
天子揉了揉眉心,接过另一张地图。
烛光一晃一晃,将殿内议事之人的影子映到窗上。
子夜的钟声敲响时,沈放忽然召身侧小太监道:“去昭仁宫,给姜美人通报一声,朕今夜不去她宫里了,让她早点歇下。”
荣福一日造访昭仁宫多回,早已轻车熟路,一路嬉皮笑脸地小跑过去。
等回到文和殿,却是双腿打颤,脑门上冷汗直冒。
“扑通”一声。
荣福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血都渗了出来。
“陛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殿中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不敢高声言语。
沈放轻轻放下地图,目光移向跪在黑暗里的那道身影,问:“何事?”
荣福抬起惨白的脸,面上犹如见了鬼一般,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面上流下。
沈放指尖叩桌,冷声问:“怎么了?”
这声音犹如一道冰,激得小太监回过神,他俯身头抢地,颤抖道:
“姜、姜美人喝下奴才送去的汤汁后,便腹痛不止,犹如刀绞,卧在榻上直流冷汗,看样子,痛、痛苦极了。”
他抬头飞快地看皇帝一眼,触及到他眼底的寒冰,立马俯下头。
“可那药是奴才亲手煎的,药方上说绝对不会疼的,奴才也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姜美人已经疼得晕过去了。”
他话哆哆嗦嗦,还没说完,众人只见立在案后的那道身影闪过,推开殿门,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天上浓云汇聚,大雨磅礴。
冰凉的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砸在玉阶上。
砸在沈放高挺的鼻梁上。
他眼底深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