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完头发,她回到客厅。
别墅装了地暖,室温尚可,她不想再去那个冰块身边睡,打算在沙发上囫囵窝一晚。
躺下时,她看见桌上剩余的无菌纱布和免洗手消毒凝胶。
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不去看。
看到那些就会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以及女人的职业。
鹿饮溪对医生这个职业不陌生。
她的父母都是医学院的教授,也是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
时下流行“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调侃,但有些医生家庭出身的孩子,耳濡目染下,还是会选择学医。
鹿饮溪也不例外,高考后,志愿填了一水的临床医学专业,最后被父母所在的医学院录取。
八年制临床医学,本博连读,前五年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等什么都学,第六年开始选导师选科室。
大一时,她就做好职业规划,选定肿瘤领域作为将来的研究方向。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二结束那年暑假,她在肿瘤内科见习,遇到了一些变故,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鹿饮溪原以为这辈子除了看病吃药,再不会接触医疗领域的人和事,没想到,遇上了简清。
虽没走上医学的不归路,但她对从事肿瘤专业的医生,始终怀有一种异样情怀。
那曾是她梦想所在,是她一生的遗憾。
鹿饮溪转回身,盯着了桌上的纱布和手消看了许久,最后一个翻身坐起,拖出药箱,走向主卧。
*
卧室开着灯,简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阴郁幽冷的目光,长睫浓密,睡容恬静,宛如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睡美人。
刚才在月色下,带着旖旎的滤镜看她,她好似雪中卧着的一块无暇美玉。
现在知道了剧情走向再看,她就像幽林中躺着的一条美人蛇,带剧毒的那种。
鹿饮溪恨不得上前踩两脚。
理智劝住了她。
她看见那把重新被擦得锃亮的匕首,明晃晃摆在床头。
鹿饮溪提着药箱,轻手轻脚走进去。
她想让简清重新处理一下左掌的切割伤,以免伤口发生感染。
没想到这个冰块又睡过去了。
有这么困吗?
鹿饮溪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人,犹豫要不要喊醒她。
犹豫间,视线扫过她落在被子外的双手。
她的左手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本已止血的伤口,遭受挤压后再度开裂,血液浸润,染红了纱布,如今创面已和敷料黏连在一块。
她的右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指头圆润,不留一丝指甲,手背肌肤比其他地方更显苍白,还带着几道冻裂的小口子。
这样的手,竟令鹿饮溪生出一丝亲切感。
她在医院见过许多双这样的手。
每到冬天,医护人员的手都不怎么好看。
医院院感科三天两头强调手卫生,查房要洗手,换药要洗手,接触病人要洗手……一天下来,少说要洗上百次手。
医务工作者的手,十有八.九会在冬天脱皮、皲裂、生冻疮,久而久之,糙得厉害,摸上去都带着一层磨砂感。
很多人会在睡觉时抹一层厚厚的护手霜,当做保护。
这人睡觉时怎么不抹点?
她隐约觉得这个冰块很不爱惜自己,总一幅冷冷淡淡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弄疼了也不吭一声,只默默忍着。
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会在床头摆一把匕首陪着睡觉。
鹿饮溪将目光转到床头柜的匕首上,试图回忆有关简清的更多剧情细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早知会穿进书中,昨晚就不该跳着看的,哪怕完整地看一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什么都像雾里看花,朦胧不清。
鹿饮溪叹了一声气,从药箱翻出一支化瘀止痛的药膏,仔细阅读说明书后,拧开盖子,挤了一些药膏到棉签上,俯身在简清脸上轻轻涂抹。
留下巴掌印主要是因为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引起瘀血,短时间内冰敷促进毛细血管收缩足矣,一般不需要额外用药。
但鹿饮溪有那么一丝心软和愧疚——扇太狠了。
她的左掌现在还能感受到一丝麻麻的痛意,更别提眼前人红肿的右脸颊。
她也庆幸,对方是女性,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攻击性和压迫性比男性低得多——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被锋利的匕首豁得鲜血淋漓后,也只是愣了片刻,然后找了条毛毯给她披好,自己默不作声走出去敷脸……
看上去,不算很坏。
至少,目前不算坏。
药膏已抹匀,鹿饮溪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简清的脸颊,当做小小的报复,然后收回手,正准备起身,脸颊忽然覆上一层冰凉的触感。
鹿饮溪僵住,目光落在简清脸上。
床榻上的简清,摸着鹿饮溪的脸颊,嘴唇翕动,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