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习武之人到底身体底子好,不过短短几天,丁敏君肩膀上的伤口便已经开始结痂。
这天她刚在院子里坐下,便看到李媚娘又提着食盒过来了。这几日她总会在这个时辰给她送来亲手炖的补品,燕窝阿胶红枣轮着来,变着法儿地给她补身子。按她的说法是丁敏君这次受伤流了不少血,合该多吃些能补血益气的补品。
但是丁敏君自己却觉得,若再这么进补下去,她说不定哪天就要因内火太旺而鼻衄了。更何况从被送到这儿来救治的那日起她便得她帮助良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给她添麻烦了,然而每次总想推辞,却又每次都被她堵着嘴喂下去。
不过这一次李媚娘倒不只是来给她送补品的。起先是她看丁敏君已经好了不少,养伤的这些时日,她一直闷在屋子里,便想带着她出去透透气,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便前来与她商量。
正好丁敏君亦打算出门一趟去为师父准备贺寿礼,因而自然乐意之至。于是李媚娘便点了几个家丁婢女,一行人趁着天气晴好外出前往集市。
闺阁女子常去的几处地方,不外乎一些胭脂楼、珠宝阁、还有点心铺子,一路走来,李媚娘见她兴致缺缺,便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丁敏君迟疑了片刻,提出想去武器行看看。
李媚娘听了之后恍然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总想着你是与我年纪相近的年轻姑娘,便带着你去了寻常姑娘家爱去的地方,却忘了你与我不同,还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侠。”
丁敏君连忙摇头制止道:“这怎么就成了你的不是了?我也是爱去那些地方的。”于是便将师父寿辰将近,打算去为她老人家寻一柄趁手的武器的事情与她说了。
她还记得灭绝师太惯用的拂尘之前在与杨逍对战的时候损毁了,虽然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怪不到她身上,但不知怎的,她心底总有一种淡淡的愧疚,便想着再为她老人家寻一柄新的拂尘作为弥补。
李媚娘虽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但朱富贵手下商行众多,对于汾阳城内的各种营生如数家珍,她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此有了许多了解,不过思索了片刻,还真让她想起了那么一家口碑极好的商铺。
她对丁敏君道:“我依稀记得东市那儿就有一家神剑山庄名下的武器行,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丁敏君自是欣然同意,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东市这家名为“神兵阁”的武器行。
商行与商行之间一般互有联系,身为汾阳首富,朱富贵的面子在哪里都管用,因此在李媚娘递了他的牌子后,武器行的掌柜当即走了出来亲自相迎。
丁敏君本不想这么麻烦她,谁知被她拉着手小声念叨了一通各大商行会暗地里“留货”,没有“通行证”看不到真正上等货色的潜规则后,便晕晕乎乎地只管跟着她走了。
掌柜的引着她们来到了三楼的一间屋子,上楼的时候丁敏君留心瞧着,发现大多数进门的客人都只集中在一楼和二楼,能上到三楼的果真少之又少,在她们被掌柜的带着往三楼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露出了艳羡的眼神。
掌柜的进了房间后打开了一扇几乎与房间等高的橱柜,里面工整地贴墙悬挂着的都是丁敏君提出想要看一看的拂尘。
仅这一扇橱柜中,便有马尾、麈尾、丝麻,白色、棕色等不下十数种不同类型的拂尘,丁敏君听着掌柜的口若悬河地为她介绍着每种拂尘的优缺,最终选定了一柄白色马尾的葫芦尘。
看在朱富贵的面子上,掌柜的给了一个相当实惠的价格,丁敏君之前领取到的酬金不但够用,甚至还略有盈余。
回去的时候,一行人正好碰上了同样因伤客居在朱府的柴玉关。
此人自称中州人士,父亲乃一方巨贾,只不过他的母亲并非正室,而他自己在家中也排行十六,并不得父亲喜爱,因而在十四岁之时便离家外出闯荡,机缘巧合之下投入少林寺成为俗家弟子,后又离开少林独自闯荡江湖,几日前为歹人暗算受了重伤,多亏了李媚娘出手相救。
丁敏君见他的武功路数中确实带着少林寺的影子,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但对他的警惕依旧不减,不为别的,只因她数次冷眼观察,总觉得这人对于李媚娘似是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件事她不好对媚娘直说,毕竟她到目前为止也仅是猜测而已,更何况事关姑娘家的清誉,且婚期将近,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因此便想着法子拐弯抹角地提醒于她。
也不知道是她的说法过于委婉还是李媚娘为人过于单纯,提醒了几次,她似乎始终未曾真正听懂,没办法,丁敏君只好自己受累一些,明里暗里防着这个柴玉关,杜绝他接近李媚娘。好在媚娘哪怕再对人不设防,也知道男女有别,从不曾单独与他见过面,平日里哪怕远远见了也会主动避开,更加不曾靠近过府中专供客人居住的西苑。
只不过今天是迎面碰上了,她们自然不好转头就走,因此在打了声招呼后,丁敏君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似是不经意间将李媚娘挡在了身后。
柴玉关面不改色地与她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距离远近适中,言辞不卑不亢,看起来相当恪守礼节,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面前之人对他的排斥。若换了个人来,必定会被他表现出来的正直守礼蒙骗过去,然而丁敏君不会,她无比笃信自己的直觉,此人真正的模样,绝不会是像明面上展现的那样。
柴玉关离开后,朱府的管家来找丁敏君,说是常英雄前来拜访,于是李媚娘便对她道:“既如此,那我先回后院了。”
丁敏君点了点头,转道前往前院会客的花厅。
常遇春在此地已等了快有一刻钟的工夫,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自从投身明教义军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悠闲的时候了,这几日又为了赤铜寨中一干弟兄以后的出路焦头烂额,委实让他不太好过。
经过此次一役,蒙古人已经完全摸清楚了赤铜山上的状况,那他们必定是不能再在那里继续待下去了。目前义军的力量还很弱小,远无法与朝廷抗衡,为今之计只有先暂时蛰伏下来,过后再徐徐图之。然而到底该去哪里,这又是一个问题。
他手下这七八百名弟兄,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且不是他自夸,个顶个都是骁勇善战的英雄好汉。
本事高,自然心气也高,若不能让他们服气,恐怕不会轻易屈居人下,然而从昨日刚刚收到的袁州那边传来的回信来看,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对方表明愿意接收赤铜寨的残部,但却措辞强硬地要求到了那里之后一切须得听从他们的安排,很有可能会将他们打散重组。
弟兄们刚刚和蒙古人血战了一场,凝聚力正是空前高涨的时候,当即便不满地提出了反对,然而到底该何去何从,却又尚且未能拿出一个可行的章程来,当真是令人伤透脑筋。
正苦恼着,丁敏君从花厅后转了出来。常遇春连忙站起身朝她抱拳道:“丁女侠!”
丁敏君伤势未愈,还不能自如地抬起左臂,因而并未与他抱拳还礼,而是朝他点了点头,道:“常英雄。”
常遇春自然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