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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At All Times, -M.R.(1 / 2)


圣诞节后一日的上午分外安静。多用途车进入视野之前,弥雅就听到了轮胎碾过路面薄冰的声响。前车灯跳了两下,弥雅等待来车靠边,拉开驾驶座门坐了进去。

兰波的视线在她发红的脸颊和鼻尖上稍作停留,无奈道:“到了之后我会联络你,你没必要在室外吹风等着,容易着凉。”

“反正我没等多久。”弥雅脱下毛线手套,朝掌心呼了一口热气。她这才意识到后排还有另一位乘客,讶然回头:“啊……沃罗宁先生。”

安德雷·沃罗宁和两个纸箱并排而坐,笑嘻嘻地抬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听说米沙要搬家,我就来贡献人力了。”

“他只是想搭便车而已。”

“嘿亲爱的朋友,你这个说法显得我太绝情了,”安德雷耸了耸肩,“再说了,26日早晨取消了好几个火车班次,唯一的那班出发得太早,我起不来,有顺风车可以搭,我为什么要拒绝?”

兰波直视前方路面,口气难得辛辣:“你可以坐下午的那班火车。”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在家里耗费半天的生命。”安德雷身体前倾,贱兮兮地对弥雅压低声音,“瞧瞧,他在嫌弃我打扰你们两人世界呢。”

弥雅转了转眼珠:“是吗?”

兰波朝她横来一瞥,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暌违一年半后的重聚之后,兰波没过几天就再次飞回联邦处理事宜、打包行李。节假日的航班不好订,最后他在平安夜当天早晨才落地,直接先前往首都近旁的小城与家人共度圣诞。这么一算,弥雅和他又分隔两地半个月。但他在圣诞节后第二天就立刻载着行李驱车搬往市内的新租下的公寓,颇有些全速从家中撤退的意味。

弥雅便没有急着问他和家人共度的节日如何,而是将问题抛下后排:“沃罗宁先生,你每年都回来过节吗?”

“怎么可能……这是两年以来第一次。刚回家的第一天简直是天堂,每个人都对我又好又亲切,差点把我宠坏了。但是没过几天,我可爱的大家庭就又对我厌烦起来。更别提我还正好撞上兰波太太从隔壁家里来做客,”安德雷吹了个口哨,嘲弄道,“很显然兰波太太认为她的儿子是在我的不良影响下才变得离经叛道、和少年军牵扯不清。”

兰波淡淡道:“安德雷。”

“行行,我就此打住。”

一直以来,兰波都尽可能不把弥雅卷进与家人的争执之中,对承受的压力几乎绝口不提。弥雅便趁下个等信号灯的机会,盖住兰波的手背,拇指从他的虎口滑进去,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掌心。兰波反握住,侧首注视她,眉眼间笑意渐深。

目击这个小动作的安德雷抬起眉毛,摇摇头看向窗外。

到兰波新居的路程不长,外加路上车辆稀少,不到半小时,三人便在一栋公寓楼下停车。公寓自带简单的家具,兰波带来的行李不多,但颇为沉重。有安德雷帮忙,只花了两个来回将车后部放置的两个大行李箱和纸箱搬上楼就基本大功告成。

“虽然这里的确房租贵得离谱,但你应该负担得起更大的房间吧?”安德雷将最后一个纸箱放在门口地上,环视四周,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这是一间位于顶层的一居室,格局更像阁楼,可供活动的空间比看上去要小;好在厨房还算宽敞,足以容纳一张方形小餐桌。

兰波泰然应道:“我住过更糟糕的地方。”

“不,我不是说这个,你这地方比我之前两年住的狗窝惬意多了,”安德雷看弥雅一眼,“但我以为你会选个两个人住也没问题的地方。”

弥雅原本在拆纸箱的封箱带,闻言动作顿了顿。

兰波从行李箱中取出当季的外套,打开衣柜整齐挂好,没接话:“安德雷,能不能麻烦你把桌上那个箱子里的餐具都拿进厨房?”

安德雷摊手,朝弥雅做了个鬼脸:“遵命,先生。”

弥雅打开面前的纸箱,里面都是大部头的法律书籍。

“这些书放在哪里?”

“我之后再拿出来,你可以暂时不用管它们。”兰波走到弥雅身侧。她摸过去拽住他的衣袖,和他对视片刻,轻声细语:“我想你了。”

兰波眼睛闪了闪,往厨房方向快速投去一瞥,俯身低下来找到她的嘴唇,停留片刻:“我也是。”

两人相对莞尔。弥雅其实还不想松开他,但考虑到安德雷随时可能从厨房走出来,她便征求过同意之后打开最后那个行李箱。

箱子里被床单枕头被褥塞满。弥雅和兰波各拉一边将床单抖开,她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抚平褶皱、又把被子也铺开,突然来了一句:“我不介意和你一起住。”

兰波轻咳数声:“我当然也不介意。但我倾向于慢慢来。”他从她手里接过套好枕套的枕头,叹息似地补充:“高校近旁的环境比较热闹,不太适合我。你才一年级,如果那么早就住得离校区很远,课余和同龄人交往的时间就会减少。”

弥雅略微噘嘴:“你这口气和家长似的……”

兰波的表情当即变得颇为微妙。

她将箱子里的最后一个靠枕朝他扔过去:“开玩笑的。”

兰波稳稳接住,一边床头整理一边温声说:“等你升上四年级,或者再稍微提早一些,到那时再考虑要不要换个对你对我都方便的地方住。”

弥雅笑了:“嗯!”

虽然兰波东西不多,但等收拾停当也已经过了午后两点半。

“米沙,我饿了……”安德雷没什么形象地撑着头哀嚎,“但是好像今天餐厅大都休息。”

“我出去转一圈,如果实在找不到附近营业的餐馆,街角有个超市,我就买些简单的食材回来。”

安德雷吹了个口哨:“哇哦,传闻是真的,你真的会做饭。”

兰波没搭理友人的调侃,打开门对弥雅道:“外面又开始下小雪了,你不用跟我一起去。”

弥雅想反驳,但是室内暖气融融,开门后灌进一阵冷风,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兰波见状弯唇:“我很快就回来。”

扣上外套纽扣,他低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等房门关上,弥雅转过身,正见到安德雷一脸受不了地翻白眼:“有必要那么做给我看吗?”见她没反应过来,他好心地解释:“出门前那一下是宣誓主权。米沙有些时候惊人得小心眼。”

弥雅努力抑制住笑意,转而说道:“感觉你和他关系变好了。”

安德雷闻言挠了挠后脑勺,苦笑:“也许吧。在那之后,我和他的确联络得更频繁了。再加上现在我和他立场相似,都是家中离群的黑羊。”

片刻的沉默。

“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欠你一句谢谢。”安德雷出声。

“沃罗宁先生,我好像没做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

“叫我安德雷就行了。你也知道……因为那篇报道,我有了一点名气,现在不愁没地方发稿。客观来说,我在吃你不愉快过去的红利。还有,阿廖沙的事,我很遗憾。”

“读过你那篇文章的人都不会那么想。”停顿片刻,弥雅垂下视线,“该道谢的是我。”

安德雷噗嗤笑了:“嗐,那我们就没必要推来推去了,这么互相道谢没完没了。”他环顾四周,眼神变得悠远,好像在结起水汽的窗户上看到了来自过去的光影:“别的我不敢下定论,但谁都看得出,他正在一点点地好起来。”

他回头看向弥雅:“坦白说,最初知道的时候,我也有些难以接受--那是在你为采访联络我之前的事。不过其他人的事我也没权利置喙。让我惊讶的是你们竟然能坚持下来。”

弥雅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也有些难以置信。”

安德雷闻言微微一笑,那是一个以他的标准来说尤为柔和友善的笑容:“但你确实让他快乐。自那以来,没人能做到,但你做到了。他的双亲应该也明白这点,尤其他的父亲,他只是还不愿意承认罢了。需要更多时间接受事实的是兰波太太。”

弥雅靠着墙,垂下视线看着地板不作声。

“而且我可以断言,伊万也是站在他和你这边的。他其实对你很好奇,但如果连他也在过节第二天跑来见你,长辈们的自尊就要受致命伤了。”安德雷摸了摸下巴,懊悔地咂舌,“哎,这么一说,我应该撺掇他跟来的。”

弥雅被他描绘的情形逗笑了。

锁芯转动,兰波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个纸袋。

安德雷立刻站起来:“啊,我闻到了香味--”

兰波摘下手套,将食物拿进厨房:“万幸半个街区外的地方还有一家店开着。我现在就把食物放烤箱里重新加热一下,稍等。希望你们不介意吃千层面,今天的菜单上只有这一样。”

安德雷笑眯眯地反问:“谁会讨厌千层面呢?”

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日,奶酪、红酱与面皮层叠交织出的浓郁热量炸弹确实难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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