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囤留在巡县的七万反贼大军就被整顿俘虏,杀的杀、降的降,哲成帝的大旗飘扬在城头之上,百姓们欢呼雀跃。
唯一失算的就是嵇耀身边到底还有小股死忠势力,竟趁着火势大,护着他们的主子冲出了包围圈。
嵇耀丢掉了所有的军队兵马,放弃了争取来的一切,只身逃窜保命。只是山林内地势复杂,夜黑难寻,至于他逃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当这场荒诞混乱的战乱停歇的时候,士兵们脱下满是脏污的战袍,和好友并排挨着坐在地上啃干饽饽。
那些被俘虏的反贼哭嚎着被绑在一起,他们搜刮来的财物全都被翻找出来,等着后续分还给百姓。地上还有救火留下的潮湿水渍,天空的雾霾被风一吹,散个干净。
蓝天白云,海晏河清,真好。
一个兵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口白牙:“俺娘还在家里等俺,地里的苞米熟了,要赶紧回家去掰。”
“我媳妇怀有身孕,这趟回去也该生了,听说巡县产大枣,她最爱吃……”
“皇上说一人会给十两银的奖赏,这些钱够修缮我家老屋了。”
人们欢欢喜喜收拾残局,那些面目可憎的反贼乱党,这会竟然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毕竟十个俘虏可以多算半钱奖励呢!
战乱已歇,军队们正在打扫战场,而被迫充当劳工的百姓,也陆续振作起来,凑成一队,结伴归乡。
在各城县的交界小路上,就到处都能看到背着包袱,排成一条长队伍的农人。
巡县附近大小县城有三个,因为地理位置不佳,物资也不丰硕,就没有遭到多少反贼的侵扰。
漳县是最大的一个,不过这会正大门紧闭,丝毫不理会外面衣衫褴褛、苦苦请求进城的百姓们。
漳县的知县姓苏,此刻正捧着个紫砂茶壶,翘着脚听手底下官员汇报。
他两条八字胡倒竖:“什么,叫我开城收纳灾民?孙县丞,你在发什么疯!”
“这几天又是北方军,又是圣德军,一会喊打一会喊杀的,要是开了门放他们进来,我漳县还不乱套!谁知道外头流民里有没有混进来的反贼细作,你不为自己的乌纱帽考虑,也得替本大人想想!”
孙县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苏大人,这可是上头的吩咐啊……”
“上头?你上头的不就是本大人!”苏知县气得一把将紫砂壶放在桌上,“去去去,还不滚下去,城北的防御还没修,城南的垃圾也没扫,你杵着干甚。”
孙县丞满头是汗却不敢走,这时候县衙大门打开,几个人并排走进来,护卫们不但没拦,偏还有些畏惧的模样。
苏知县一看,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大胆!你们又是何人,是怎么进到我县衙门里来的,来人啊,还不把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
被称为‘闲杂人等’的顾逢锦顿了顿脚步,她看了眼身旁的嵇玄,皇帝倒是面容冷峻,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嵇玄道:“苏知县,你可知城外现有十几万难民聚集,他们不是要长留漳县,只是为了借道反乡,你何不开门赈灾,让他们尽快归家。”
苏知县站起身来,在属下们畏惧的眼神里站在了嵇玄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瞧你的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吧,本大人告诉你,漳县地小物薄,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借给外乡人。且这十几万人一拥而入,势必扰乱城内秩序,本大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都杵在那干什么,快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被点名的几名县衙官兵想了想,嵇玄一看就不好惹,他们并不敢动,于是只好朝着顾逢锦试探性伸手。
此时一个人从后头颤巍巍冲出来,大喝一声:“谁敢!”
老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赶到了漳县,他气喘吁吁,眉毛胡子都结了绺。
周尝用力将拐杖拄在地上敲了两下,气势惊人,一派三朝元老的架势,把一众官兵都吓退几步。
“谁敢乱动!老夫乃当朝灼言殿大学士周尝,漳县知县,还不速速行礼!”
顾逢锦满面震惊:“周大人,你怎么来了?”
周尝回头朝她恭敬一礼,压低声音道:“娘娘有难,老夫怎能坐以待毙!老夫虽一把老骨头了,也定要为娘娘和陛下鞍前马后!”
顾逢锦:?
一心想着要给贵人报恩的周尝只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就差拿把刀上战场了,他站在苏知县跟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知县既为父母官,想找一个两全之策又有何难,你这厮就是贪生怕死!”
这苏知县也是个刺头儿,闻言并没有被吓倒:“灼言殿大学士?你说是就是了啊,本大人不信,哪来的疯老头在这大放厥词!”
一旁的孙县丞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他蹲在一边小声拽着苏知县的衣摆:“苏大人,快别说了……”
“你给我一边去!”
眼看两个老头吵的热火朝天,顾逢锦看了眼嵇玄,后者低头朝她温和一笑。
“这苏知县虽不算是个好官,但在面对叛军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城里百姓,我们不便在此暴露身份,交给周大人出面正好。”
“好吧……”
后来周尝废了许多唾沫星子,漳县到底还是开了城门,搭建粥棚开仓赈灾,并且在城外空地修建临时居所,让急于归乡的流民可以有一隅栖居之地。
这一施粥,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情,苏知县对着县里的账簿“啪啪啪”打算盘,看着流水一样出去的粮食愁得眉毛胡子都皱在一起。
“可恶的反贼,让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这回漳县又不如隔壁巳县粮食宽裕了,经济又要倒退十年!”
他看了眼窗外,忽然问:“那周大学士走了?”
孙县丞捧着账簿回答:“今早已经走了,下官看到他临上马车的时候对那位公子尊敬有加,并且还……”
“还什么?”
“还、还喊那位年轻女子作‘娘’。”孙县丞一脸匪夷所思。
苏知县一愣:“娘?那女子的年纪分明都可以当他女儿了,简直老糊涂!”
他又啪啪打了一会算盘,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瓜:“蠢货!周大人那不是喊娘,是在喊娘娘!”
能被称为娘娘的,在大庸朝不是皇后、太后就是高位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