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池小秋朝着申大郎深深一礼:“当日与周老前辈立的约,原是我年轻才信口胡说,眼见着这约立了快一年,我池小秋没能耐,顶多能在其中四桥得些名声,要说随意拉了人来,能说吃过我池家的菜,更是不成,这约自然也成不得,以后周前辈不用多多请人照顾我这摊子,不如多分些心给自己正经徒弟上头。”
池小秋在“照顾”上头狠狠顿了顿,旁人便立刻知晓了她的话中之意,又都笑了。
申大郎出了一身冷汗,这会才发觉,自己做了件蠢事!
若是方才他不曾将师哥师妹等话说出口,便是他与池小秋的误会,现下牵扯了周大厨,传扬出去便又是另一桩公案了。
他连这公案的名儿都能想得出来,什么心怀嫉恨大厨多多构陷,聪慧灵巧小囡渡劫波,什么前辈空难后辈过,有心却让无心破,其中戏码能让人编出许多种花来,毁人名声却是溜熟。
他边想着,眼前便是一黑,等再能觉出周身熙攘街景,池小秋早不见了踪影。
柳安镇虽是大镇,却仍在柳江府安华县治下。钟应忱要去参加县试,便得从西栅坐了船到河间渡,上岸再坐车半日便到。因往来不便,高家早早便让人在县里整治了房舍,离考试不过两日时,一起让人送了高溪午和钟应忱两个往县里去。
一连四天考试,高溪午白天在考场上绞尽脑汁写着题目,回来点灯熬蜡临时抱佛脚再胡乱看上几道题,实在是困乏不堪。
钟应忱就着屋里棋桌上的盘,现成自个给自个下棋,高溪午见他这般平心静气的模样,有些哀怨:“你难道不必再复习一遍吗?”
也好让他看着心里放松些啊!
钟应忱见他眼底青黑,下一刻就要合上眼的模样,便淡淡道:“明日不过一赋一诗,题目不难,倦了便早些睡。”
高溪午使劲甩了甩头,不顾自己头发炸毛的样子,咬牙发狠道:“不成!我定能把谭先生压的这些题目背完!”
他原先只当请来的谭先生是个摆设,毕竟要说县试,都是治县官出题,题目县县不同,谭先生就是在北地是个灵验的菩萨,换个道场换了供奉只怕也不灵了。
结果从第一场时,高溪午眼瞅着题目出来,便张大了嘴巴。
这谭先生,分明是个真佛啊!
这些试题,他个个都压中了!
真佛都已经将得道经卷现给了出来,他高大爷难道连背书的苦也受不得吗?
这才有了每日困的打跌却依旧顽强与书战斗的高溪午。
“哎,昨儿那篇文,你答的是师傅给出的哪个示例?咱们俩也莫要撞了!”高溪午忽想起与他一起听谭先生课的还有钟应忱,不禁担忧起来。
若是因着卷有雷同让人查出来,可不是考的中考不中的事,考场作弊,可是大罪!
钟应忱瞥他一眼:“我自己答的。”
谭先生为教高溪午着实也费了一番功夫,这样紧的时间,连程房墨稿也没法让他背,便将题目按着惯例都押出来,凡是要背的直接背将出来,最难的便是诗词文赋,只能每道题提点出思路来,让他们现写了文,再反复润色修改,写成现成文稿。
到时候便是稍变一变题目,只需按着思路,将原本文稿中的话改上一改,比现场做出来的自然好上十倍。
钟应忱垂下眼,这样的东西,拿来中试足矣,可到院试科试之时,想挂上高名,却是万万不能。
“居中取巧之道到底不长久,若是基础功夫做扎实了,怎么考都是不怕的。”钟应忱拈起一片百果糕,跟他说也是跟自己说。
他手里头的那片百果糕,里头有雪白香甜糯米粉,紫沉沉葡萄干,脆生生花生碎,甜酥酥黄杏仁,香馥馥胡桃仁,油润润葵花子儿,甜糯糯糖栗子,还放着不应季的酸甜可口橙子丁儿,只看着这上头花团锦簇颜色各异的果子碎,就知道池小秋花了多大功夫。
高溪午肚子不由咕噜噜一通乱叫,他伸了手含糊道:“兄弟,给我拿一块儿。”
钟应忱看他一眼,伸出手,将那碟子百果糕搁得离他又远了一些:“你那不也有。”
高溪午看了一眼自己的糕点盘,满是嫌弃。
什么鲤跃龙门糕,蟾宫折桂饼,空摆了个好名儿,却没占个好味道,当吃食竟也当成了绣花枕头!
池小秋何曾没给他备上些来着?结果光是高家太太准备的吃食就足足放了一整个马车,等他都到了安华县上,才知道金环只塞了他娘备的东西,竟将池小秋送来的给落在家里头了!
这些吃食空占着量,一看一尝原还能过的去,可再一瞧钟应忱的,立刻被比到了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