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太过跌份,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抬头看了眼站立不动的灰袍男子后,又“噗通”一声跪下,面色灰白。
“下官、下官车高达拜见王爷,拜见长公主殿下。”
殷长乐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逗乐了,但见一旁的江廷远似乎瞟了她一眼,忙敛了神色将笑憋回去。
“车大人不必行此大礼。”一旁的江廷远微微点头,示意他先起来,接着面向许晨,“本王回京数日,一直寻不出空来拜访许大人,今日听船上小厮提及,便赶忙过来了。”
许晨官任户部左侍郎,正三品,上朝得配金鱼袋的主儿,多少算个“达官”,只是他身世清贫,是靠科举爬上来的寒门一派,“显贵”二字与他无关。
再尊贵的官,在北庆王面前还是不够看。许晨为官多年,知道王爷这是在刻意抬举,他却不能顺势而上。
他将腰弯得更低:“本是下官该递帖子去王爷府上,是下官失了礼数。”
殷长乐不爱听这些官话,回想了先前江廷远执意要过来,还吩咐了不必提前知会许晨,想必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车高达面容猥琐,行事也畏畏缩缩,见了江廷远便吓得话都说不顺,官阶必定不高。
那许晨堂堂一个侍郎需要花这么大排场见他吗?他们俩在商量些什么?
几个想法在脑子里千回百转,殷长乐上前一步,看着那位高大人,佯装好奇:“这位车大人先前倒是没见过。”
果不其然,一站一跪的许晨、车高达二人闻言一颤。
许晨抬头瞟了眼江廷远,见他并未对长公主的插话有任何意见后,斟酌着开嗓:“这位是隋州州牧车高达车大人,乃下官同乡,听闻他进京,下官便邀他来此一叙。”
“嗯?”
听到身旁女子的疑问声,江廷远转过身去关切地问:“有何不妥?”
“长乐先前听太傅提过一嘴,地方官员进京述职早已结束,车大人竟是现在还未归隋州么?”
这话说的简单,但若被有心人听取,明日就会有人参他私自滞留京中。车高达抖得更凶。
一旁的许晨见他抖得都说不出话了,忙替他解释:“车大人是在隋州当地寻到一位道人,极善炼丹之术,因此带了人来见太后。”
太后年岁愈大,逐渐信奉上了丹药,各地官员也常常从这下手讨好太后和当今圣上,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殷长乐闻言也不尴尬,甜甜一笑:“车大人原是来见皇祖母的,倒是本宫小人之心了,望车大人勿同本宫计较。”
车高达本就胆小如鼠,被误会了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此时更是一个劲地摆头,无半点血色的嘴唇不停哆嗦着。
见人被吓得够呛,江廷远看了笑得灿烂的女子一眼,摇首道:“长乐并非有怪罪车大人的意思。”
端的是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
言罢,他又朝许晨微微颔首:“既是二位大人在一同思乡,本王也不便打扰。只是听说这秋嫣姑娘琴艺了得,本王便有些好奇这醉云楼第一和第二之间究竟谁更擅琵琶。可否向许大人将人借走,本王带过去跟人比试一番,也算是开开眼界。”
许晨巴不得这人早点走,自是答应了,送江廷远出门时还不停道:“下回若是得空,下官定去拜见王爷。”
见二人都走远了,方才还两股战战的车高达站起了身,抬手拭了额间的冷汗,愤恨道:“这煞星怎的来了!”
送人回来的许晨冷笑声:“我竟是今日才知车大人是如此鼠辈。”
这是在讽刺他方才面对江廷远时的反应呢。
车高达却半分不把这个正三品看在眼里,冲着他啐了口,“呸,你懂什么,这是策略。”
那头的殷长乐江廷远二人也已回到了芙蓉花船内。
方才过木板时,因着已走过一遭,殷长乐虽仍有些畏惧,但实在不想再被人牵,硬着头皮紧跟着江廷远过去了。
江廷远见此挑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没等多时,小厮便引着夏秋嫣进了屋。
一尺细腰不是浪得虚名,一袭啡红洒金印花缎面纱裙在腰身处勾紧,身材玲珑有致。墨发绾成了精致的飞天髻,白皙的腕子上带了串银铃,走路时腰肢轻晃,晃了满眼的风情,摇了满室叮当。
若说夏渠容是端庄素雅中带了媚,那夏秋嫣便是纯媚,哪哪都媚。
殷长乐见了人也不由得叹了声美,只是她没想到这苏绵绵竟是随在夏秋嫣身后走了进来。
原来苏绵绵就是来找夏秋嫣请教琵琶的么。殷长乐想起先前在甲板上时苏绵绵的话,心下了然。
照例问安后,江廷远便让她们一人奏一首拿手的曲子。
屋内的坐塌位于白毛地毯的另一头,那头便是方才他们用膳的圆桌。毯上的黑木凳挨近圆桌摆放,夏秋嫣正坐于之上弹奏。另两人也贴墙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若是声音放低贴近了说话,再加上乐声掩盖,屋内他人是听不见声的。
如此想着,殷长乐便倾首往江廷远那靠了靠,见那人神色微动,似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