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李成梁又安排了几个孩子不同的任务,思虑再三,没有其他的遗漏,方才散会,各自去准备。
李如松重新回过神来,看着我仍在那里微微吹着抿茶,并没有催促他开口的意思,心中一阵凛然,背后更是被冷汗浸透!
为什么这年轻人如此镇定?大敌当前,形势不明,他的胆气真的如此之足?他对自己的计谋真的完全自信吗?
李如松不由的再次想起了我方才所说的一切,他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仔细品味,那感觉应该是——胆寒!
毕竟,我们面对的是将近五十万大军,而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已经入庖丁解牛般将之划分成一块一块!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智谋,怎么会看不穿自己李家的阳奉阴违?
就在他微微愣神、目光涣散之时,我心中暗笑,微微用力放下茶杯,“咚”的一声将李如松吓了一跳,立即有些神经质一般将面目转向了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他没听到,眼神中现出一丝茫然。
我微笑道:“李帅,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石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不知是也不是?”
李如松听我背了一段经典,不明所以的点头道:“正是!”
我继续笑着道:“所以,奇谋当附于正战。奇正结合,方有奇效。如今东瀛西军兵困义州城,东军又在平壤西北虎视眈眈。故当务之急,乃是义州取得一场大胜!有了正面大胜,方有背后奇谋的施展余地啊!”
李如松明白我的意思之后,沉吟片刻,对我拱手道:“孙都督所言甚是,义州城外兵力约莫三万,多以步兵为主,配属少量骑兵与鸟铳手。如是我军突然袭击,打有可能取得全胜!只是都督所说的奇谋与正战如何衔接,却是个着实的难题。”
我心中明白,他是怕我放他鸽子。怂恿他前去和敌人拼命,自己却拍拍屁股溜了。于是我淡淡笑着道:“李帅可知,我这次不远万里回来所为何事?”
李如松对我拱手道:“孙都督万里勤王,令人感佩。”
我轻轻哼了一声:“若是孙某贪生怕死,又或者另有所图,只需定定待在西洋,坐山观虎斗就是了,完全不必回来担这份风险,是也不是?”
李如松面露愧色:“正是!既如此,正面作战之事便全权交付于我!我将率军于今天三更时起兵,于临江狭窄处渡江,北上义州、沿途袭击敌军!奇谋之事便拜托孙都督,愿我们精诚合作,能得全胜为盼!”
我哈哈笑了两声道:“李帅放心,孙某不才,却有十成确信此事必成!你只管放心冲杀,切记我所说,待得东方烟尘起时,便是退兵之信号。无论战况如何有利,亦需及时撤兵,切记!切记!”
李如松郑重点头道:“放心,生死大事,李某断不会小觑。那我们就此别过,待义州大胜,再在城中汇聚庆功!来啊!拿酒来!”
立即有军士抱了一坛酒进来,后面随着的人递过两只酒碗。
前者一把拍开酒坛泥封,“吨吨吨”倒了两碗,酒香飘来,竟是上好的官酿酱香酒。
我们一人端起一碗,重重一碰,仰头喝了!
随手将碗重重往地上一摔,“啪啪”两声摔得粉碎!
我对着李如松一拱手,道了声:“珍重!”便转身大踏步的去了。
李如松拱手回了声“珍重”,目光却一直随着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说,他看出来了吗?”李如松忽然对着空荡荡的帐篷问道。
“看不看出来,其实没有区别。”一个声音忽然蓦的答道。接着一个身影从立着的武器盔甲架后面转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李成梁五子李如梅。
李如松头也不回的问道:“此话怎讲?”
李如梅望着我远去的方向道:“此子多年不见,心神已深沉似海。他的眼界已不在大明界内,而在四海之间。故我们李家到底是何想法其实已不重要,只要我们勠力破敌,便符合他的心意。”
李如松皱眉问道:“你是说,他压根不在乎我们心中有没有反意?这却是为何呢?”
李如梅淡淡笑着道:“因为他并非大明的忠臣良将,而是张江陵的继志遗孤啊!”
大帐里重新恢复安静,帐外北风吹过,带着旗幡呼啦啦作响,一如帐中二人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