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在头顶聚集,雷光目标直指文凰音，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威压，从空中骤然劈落。
慕岁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已经被方来用力推出去,站在雷光边缘。
这道落雷不同寻常。慕岁白身处边缘,仅仅受到余威波及，便感觉雷电从毛孔钻入体内,电光如蛇沿着经络爬动漫延，身体里全部是一处处细小的火花炸开,疼得钻心。
回头望向落雷中心，眼前雷光炫目,一片雪白什么都看不清。
慕岁白喊道：“方来！！！”
耳中听不见回应，鼻端只闻见刺鼻的焦糊味。
慕岁白又喊道：“方来！凰音仙子！”
雷击在地上灼烧出一片圆湖般的焦土，慕岁白眼前渐渐能看清一些影子。
看见雷光稍微减弱,他立刻反身冲回去。
焦黑地面上雷光遍地窜动，宛如一条条银白小蛇。慕岁白一脚踩过，身子顿时麻了半边。他急忙以剑芒将残雷彻底打散。
他远远看见一团漆黑,仿佛是个被雷劈焦的人。
焦炭旁边还有个人影,认出是方来,慕岁白心头一跳,立刻冲过来。打散周围雷光扶起方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惊慌过：“方来？方来！”
魔修双目紧闭重伤昏迷，血迹和雷火灼烧的焦黑，往他肩上一靠,就留下大片黑的红的颜色。
然而好在还有一息尚存。
慕岁白稍微安心，目光扫过旁边地上漆黑焦炭，顿了一顿,垂下眼睫。
这应该是文凰音了。
慕岁白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他的感情一向卑劣，父亲在眼前被杀的时候他只庆幸自己被人所救，文凰音在眼前莫名横死，他却真心高兴方来还活着。
甚至在确认方来的生死前，完全没顾上考虑文凰音的安危。
头顶上空雷云未散，声响隆隆，厚重漆黑的云层后渐渐又有雷光聚集。
慕岁白往上空看了一眼，眸中冷了神色，摒弃所有犹豫不忍，架着方来赶紧离开。
架着方来转过身，慕岁白眼角余光中，忽然扫到方来衣袖上飘下一段正在燃烧的红线。
是虞真留给他护身的灵犀线。
长度可以无尽延展的红线如今只剩下短短数寸，两头焦黑，雷火继续焚烧，将剩下的一点红线烧成灰烬。
这根红线原本绕在慕岁白腕上，如今却在方来身上，替他挡下致命的雷击。
至于灵犀线为何会保护方来，只可能是在天雷落下的一瞬，本能察觉到危险的法器主人心里只闪过这一个最强烈的念头。
慕岁白架着方来勉强逃出焦土范围，身后第二道天雷骤然劈下。
落雷的位置稍有偏离，然而还好没有追着两人，而是朝反方向劈开了玉京十二城的屏障。
方来气息微弱，慕岁白没有停留，带着他赶向最近的山林。
然而不等他顺利躲进深山，就听附近传来其他修士御风而行，朝这边赶来的动静。
慕岁白有伤在身，无力与人硬拼，立刻带着方来躲藏进一片树丛。
才被文凰音驱散的仙修们本就没有走远，看见落雷异动，立刻都赶了回来。
“方才的落雷是怎么回事？”
“快去看看！”
两道落雷后，天空阴云散去，明亮阳光向世间倾洒。
仙修们陆续赶回到焦土附近，很快有人发现了文凰音的遗骸。
“这是、这是文凰音？！”
面对焦土残害，仙修们神色震惊，面面相觑。
“快看十二城，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魔修？！”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仙修们如梦初醒，转头看向失去主人脆弱残破的秘境。
秘境中原本的夜色被驱散，沉睡的魔修们陆续苏醒。
慕岁白护着方来，躲藏在树丛阴影中，敛神凝思，除了带方来平安离开这里，其它什么都不去多想。
百余年时光如水，竟没留下丝毫痕迹。
慕岁白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拿着父亲赠予的木剑，打走临街追着姐姐狂吠的恶犬。
他又想起在小镇捡到应言，带他回到传玉境。秘境中风雪扑面凛冽如刀，他侧身为那孩子挡去风雪，小小的应言抓住他的衣袖，宽大袖摆如同斗篷，把那小小的身影护在其中。
慕岁白闭上眼睛，往事的残影消散在黑暗中。
方来在他身边躺在草丛中，雷火灼烧的伤痕相当诡异，无法愈合血流不止。慕岁白往伤口上涂抹了灵药也不见效。
方来的脸色越来越差，慕岁白沉思片刻，割破指尖逼出血珠，喂进方来口中。
方来牙关紧闭，慕岁白毫不犹豫动手将他唇齿撬开，指尖探进方来口中，将自己的鲜血涂在方来舌尖上。
口腔温暖，舌尖软滑湿润，慕岁白神色不禁有些难堪，冷着脸皱了皱眉。
方来惨白的唇上渐渐恢复血色，慕岁白神色稍缓，飞快抽出手指，定睛看向十二城的方向。
仙修们环绕秘境，议论声随风传来。
“死的真是文凰音？”
“不会有错，十二城已经无主。”
“哪来这么多魔修？”
“管他们呢，该抓抓该杀杀。”
“可有人发现慕岁白？”
“会不会还躲在秘境里？”
“去里面看看，如今只有他知道长生术的秘密，不能让他跑了！”
“慕岁白也有可能已经离开，分一些人到附近搜索看看。”
“什么人，站住？！”
慕岁白正扶着方来，借着草木遮掩，悄悄往山林中去。听见背后有人呵斥，他头也不回，拔剑反手一挥数道剑气直刺身后。
背后的仙修惊呼道：“慕岁白在这里！他受伤了，别让他跑了！”
剑气将身后的追兵暂时拦住，慕岁白抱紧昏迷不醒的方来御剑冲进深山。
——
深山隐云雾，一条幽僻深涧中，水潭上一条隐蔽的岩缝里，慕岁白盘腿打坐调息，方来躺在他身旁，仍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慕岁白又给方来喂了些自己的血。他的脸色已变得有些青白，经络中雷火灼烧的刺痛愈发明显。
握剑的手有些抖，慕岁白向后靠在潮湿的岩壁上，低头凝视方来的脸。
他轻声道：“方来。”
昏迷的魔修不应，只听见岩壁下深涧里冰冷的水流声。
等了一会儿，慕岁白又低声唤道：“方来，醒醒。”
语声沉入阴湿的岩壁，被厚重的苔藓吸收，连回声也没有。
慕岁白出了会儿神，看向自己握紧剑柄苍白的指节。
眼神茫然片刻恢复清明，慕岁白道：“带上你，我闯不出去。把你留在这里，一旦你被找到，命就没了。”
“我们一起被抓住，死的还是你。”
慕岁白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救了你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被追杀。你要真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倒比现在好些，还能活得久一点。”
“方来，”慕岁白道，“和你扯上关系真的太麻烦了。我不想管你了，你也别管我了，行吗？”
深涧上方传来人声，慕岁白马上安静，起身将方来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