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看上的那座宅子非常小?,仿佛是两条街挤出?来?的一个小?凸起,不显眼,但是却在街角处,距离叶庭澜的宅子直线距离最短,中间没有大路,只有一条小?小?的阴沟。
当?天半夜,白黎带着家?仆们分批进?了宅子,简单准备了被褥食物,立刻开挖。
挖地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别看只是一人?高的小?洞,但是要挖到正确的方向,要把每一铲子土都运出?去,还要保证结实,不能在半途中坍塌,更不能被叶府门?前的卫兵发现,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白黎甚至不确定是自己的地道先挖出?来?,还是朝廷的判决书先下来?,只是如今无?计可施,也只能先挖着看了。
十几个家?仆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九天的清早开始往上挖,傍晚时分戳破了最后一层土。
白黎亲自拿了铁镐,敲破了那一层土,上面的土石簌簌落下,连带着好几棵茂盛的花木,淋了白黎满头黄土。
白黎呛咳半天,把工具扔了下去,说:“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这些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顿好的,莫要张扬。”
他双手撑在洞口,正准备让白顺托他一把,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腕,白黎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被人?大力拉了上去。
白黎灰头土脸地落了地,就?见着叶庭澜正吃惊地打量着他,旁边的老?葛目瞪口呆,小?声道:“白小?郎君,您这是做什么呐?”
白黎:“......”
叶庭澜看着他花猫一般的脸,片刻之后失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耗子在我的花园里折腾呢,原来?是来?私会?的小?情郎。”
白黎眼睛一亮:“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叶庭澜眨眨眼:“我何时不愿与你说话了?”
白黎:“你......这一路你都不理我!”
叶庭澜轻叹道:“不理你是因为不能理你,并非不愿,我们进?屋说吧,这里距离大门?也太近了。”
他顺手牵起白黎泥糊糊的小?脏手,若无?其事地将他牵进?了房间,说:“老?葛,去准备些洗澡水。”
又对白黎说:“正好厨房快做好饭了,一起吃吧。”
白黎很饿,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只想赶紧问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早点告诉他自己找了二皇子,他不用担心,可是一进?了内屋,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庭澜的卧房外?面有个小?书房,平日里只有一把琴,一些纸笔和?寥寥几本书,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一间书画展厅,墙上桌上满满的都是画卷,而那些画并不全是叶庭澜素日里喜爱的花草,而是各种不同的风情,甚至有些还有人?物,最让白黎难以自控的,是那些画卷上的题字。
叶庭澜见他看着那些画卷发呆,笑着说:“瞧瞧我画的怎么样,这些都是根据你写的那些诗里的意境画出?来?,一首诗一幅画,一共四十二首,只剩这一副没画完了,正好你来?了,便一起画完如何?”
白黎喉头动了动,低声吟道:“这画的是那首卜算子吗?”
叶庭澜笑道:“是啊,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小?白,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情诗的?”
白黎:“这......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用心,让我心中激荡震撼,情难自已。
叶庭澜取了帕子,牵起他的手轻轻擦拭,说:“一路上闲来?无?事,就?在画这些,原来?还担心水路漫长会?弄潮了,没想到竟然保存地极好,这两天刚刚装裱好,等明日就?挂到里面去。”
白黎鼻子有点酸,讷讷道:“你闲着没事就?不能见见我吗?”
“不能”,叶庭澜叹息道:“小?傻子,你真是总能做出?让人?意外?之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汾州呢?”
白黎拉着他说:“我一直想和?你解释来?着,我没有刻意要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而已,想着你或许不方便去祭奠,我就?代你去,仅此而已。”
叶庭澜:“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白黎:“不知道。”
叶庭澜笑着摇头,说:“当?真是个小?傻子。”
白黎还要说话,却听叶庭澜悠悠开口道:“十七年?前,父亲收到旨意回京述职,主要汇报边关十三项新?政进?展和?成效,谁想却惹得先帝大怒,言说父亲欺君,与先前巡查史所言相悖,原本还有反驳余地,可是有人?当?庭举报父亲藏匿了一批私兵,这一件事一出?,父亲便彻底没了翻身余地。”
这些也是白黎所打听到的所有了,他问道:“怎么会?没有翻身余地,有没有私兵,只要一查就?会?知道!”
叶庭澜轻叹道:“问题就?在于,那批私兵确实是存在的。”
白黎惊道:“什么?”
叶庭澜苦笑:“后来?便判了满门?,那时我年?纪小?,尚且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后来?大理寺查别的案子时涉及到了这件案子,当?时的大理寺卿董沐阳大人?揪住不放,把后面的一连串阴谋全都扯了出?来?,直到定案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当?时的右相与父亲有嫌隙,在巡查之时先是假传了陛下的旨意,让父亲的边关十三项新?政与陛下真意相悖,又假传了军令,命父亲暗中组建一支先锋军队......”
白黎错愕:“怎会?这样!那后来?呢,平反了吗?”
叶庭澜点点头:“平反了,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不然我一个罪臣之子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再后来?我便拜了董沐阳大人?为师,一心学习律法之道,为的就?是希望某一天世上再无?错案冤魂,叶家?的惨剧不要再重蹈覆辙。”
他轻轻抚摸白黎的脸:“就?是这样了,这便是你想知道的,我的过往。”
白黎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希望别人?问起这件事,所以我......”
叶庭澜捏捏他的脸,说道:“别人?不能问,你还不能吗?”
白黎抬头,落入叶庭澜温柔的目光中,他说:“你是我的爱人?,相伴一生的人?,有什么是你不能问的呢,我也并不是生气你关注我的过去,只是有些气恼你竟不直接问我,但是我这些时日不理你,却不是因为这些。”
白黎:“你不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吗?”
叶庭澜笑道:“我若生你的气,不如让你三天下不了床,为何要不理你?”
白黎:“......”
这时候老?葛来?说洗澡水已经备好,叶庭澜便先让白黎去洗了个澡,他浑身都是泥土,活脱个在泥堆里打滚的小?猴子。
白黎洗过热水澡,随意擦了擦头发便出?来?了,只见小?屋内饭菜已经摆好,叶庭澜正在给他盛汤。
见着白黎又穿着自己的睡衣,叶庭澜眯了眯眼睛,笑道:“我的小?白好像又长高了。”
白黎挠挠头想坐在叶庭澜对面,却见叶庭澜招招手:“别坐那里,到我怀里来?。”
白黎哪里好意思?,但是叶庭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他牵到自己怀里拥住,他把下巴埋进?白黎颈窝,深深吸一口气,说:“我好想你,宝贝。”
白黎脸蛋浮起一朵红云,磨磨唧唧将叶庭澜推开,说:“你之前说不是不想理我,是不能理我,这是什么意思??”
叶庭澜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说:“我怎会?不想理你,在寒山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把你拖回房间揍一顿了,只是我不能,甚至不能和?你解释。”
白黎边吃边问:“为何?”
叶庭澜说:“你瞧我如今这落魄的模样,就?该想到我这次去寒山是有意为之的。”
白黎奇怪道:“既然父亲的冤情已平,你为何不能去祭拜?”
叶庭澜挑眉:“父亲?”
白黎:“不然呢?”
叶庭澜哑然失笑:“好好,你说得对,既然我的父亲,你的公公冤情已平,我为什么不能去寒山祭拜呢?”
他叹道:“因为先帝只处罚了那些奸恶之人?,却并没有为父亲正名。”
“啊?”
“一代名将,忠臣世家?,被他糊里糊涂杀得只剩一根独苗,这样的罪过他不愿意担,所以他只解决了这个案子,却并没有承认父亲的冤情,只是含糊而过,父亲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朝廷的正名文书。”
“所以你这次去寒山是为了让朝廷给父亲正名?”
“是。先帝平了这个案子不多久就?驾崩了,当?今陛下继位,而那时我连才是个小?小?举人?,根本掀不起风浪,陛下仁慈,觉得有愧于我叶家?,又因为从小?在他府上长大,对我便是百般的好,百般的信任,一路扶持我栽培我走到现在,有人?说陛下对我纵容过度,终成祸患,却不知咱们这位陛下心肠软得很,对我一直带着愧疚呐!”
“不过我也曾答应他,只做直臣,只做陛下的一把剑,陛下受当?年?那件事的影响也很深,对蒙蔽圣听,祸乱朝纲,违法乱纪之徒深恶痛绝,整肃朝堂,严明法纪,还西秦政界一片清明算是我们共同的理想,这也算是他宠我的一个原因。”
“可就?算这般,有一件事我试探过很多次,他也不愿意做。”
白黎停下筷子:“他不愿为父亲正名?”
“是啊”,叶庭澜苦笑:“陛下的仁慈有好处,却也不全然是好处,他是至孝之人?,不愿违背先帝的意愿,他深知先帝为何始终对父亲的事情避而不谈,又怎么会?亲手揭开这道疤,给自己的父亲在青史上留下那样不光彩的一笔呢?”
白黎说:“所以你故意去寒山,就?是为了找个引子揭开这件旧案,可你的计划是什么,又如何笃定陛下就?会?按照你的意愿来?呢?他以前不愿意做的事情,难道现在就?会?愿意做了吗?”
叶庭澜不慌不忙喝了一口粥,说:“先帝的儿子孝顺,难道叶风行的儿子就?不孝了吗,纵然他对我有千万恩情,也不能让我在这件事上妥协,我必须要逼他一逼。”
“如何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