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道隆坐在轮椅上,在客人们的包围下寒暄着,会客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唯一的一束光芒打在安然伫立的紫眸少女身上。
优雅,凛然——这就是藤原家的紫姬。
银色曳地的裙摆一寸寸从人群前拖过,好像被施了解除石化的魔法一样,人们终于醒过神来,赞叹声随着紫的脚步向着藤原族族长所在的方向行进。
——这是他精心栽培大的孙女,美丽,出色。藤原道隆欣慰地向着前方伸出手去,紫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将手放入老人的掌心。
藤原道隆握着孙女的手,从司仪那里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后朗声说道:“首先,大家能赏光前来参加紫姬的生日舞会,我藤原道隆在这里向大家道谢。”
雄狮虽老,余威犹在。虽然只是套路的开场白,还是获得了在场宾客的热烈掌声。
“其次,是希望各位能做个见证,大家可能也知道了,我的孙女紫姬将在今天,与迹部家的公子——迹部景吾订婚。”老人不舍地紧握了一下紫的手,交给迹部,“我可是把最宝贵的孙女交给你了啊。”
“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冰之帝王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他轻捏了一下紫的手,语带自信的笑意,“请放心吧。”
将闪亮的订婚戒指戴上了左手的中指,紫第一次有了“啊,就是这个人了”的感觉。虽然自己才刚满十五岁,不过……在这个人的身边,大概可以看到更精彩的风景吧。
茫然和犹豫一扫而空,紫反握住迹部的手,向祝福他们的人微笑,以毫无阴霾的清丽笑颜。
迹部很不满,朝着所有呆滞的客人瞪去,他拉过紫搂在身边,清楚明白地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藤原道隆摸着胡子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笑眯眯,把话筒再次举到了嘴边。“慢着慢着,我老人家还有话要讲呢,年轻人要亲热也给我等一会儿。”
紫又气又怒,不依不饶地叫道:“祖父大人!”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个早熟过头的丫头向自己撒娇,真是……老人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过还有正事要办。
“还有一件事,丫头,你的生日我也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了。”本应该是私下的闲谈,老人手中的麦克风却将他的声音传到了客轮的每一个角落,紫察觉到了这一点,正想上前提醒,被老人用眼神阻止,他一摆手,侍立在一旁的服务生用托盘托着一个古朴的小木盒走到紫的面前,“未必算得上是礼物,但还是要对你说一句,十五年前的这一天是我最幸运的日子。”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愧是祖父大人,就是为了这个才过来的吧。虽然猜到了盒子里的内容——那正是一族之长的象征,但紫还是定了定神,才将手慢慢伸向托盘。
“等一下,父亲!”藤原广雄从人群里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同辈的几位弟弟,他们原本是水火不融的,关键时刻却异常地团结了起来,“紫年纪还小,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我看了很久,也考虑了很久了。”藤原道隆并没有向他们投注任何关注的目光,他从托盘里拿起盒子,放在手里看了很久,“我老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他的语气沧桑,引得不少来客一起唏嘘感叹,他将木盒按在紫的手心,在全场一片静谧的时候宣布道:“我的孙女,藤原紫姬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请在场所有人为我做见证人。”
在继承家业的同时宣布婚约,这本是大家族里常见的事,可客人们似乎都有些绕不过弯来,再没人顾得上鼓掌或者祝福,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的混乱状况了,紫挣开迹部的手,正对着老者单膝点地,将木盒双手举过头顶,“我,藤原紫姬,定不负家主重托。”
——明明是身穿洋装的少女,做出这样男性化的动作本该不伦不类,但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没有这样的观感,只是,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姬将军的影子。
怎么能忘记呢,藤原一族正是由于女儿们兴起,在战乱和衰败时,也曾由不让须眉的巾帼们率领着延续到现在。藤原家的女儿,也同样有着君临者的血统。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藤原道隆的几个儿子。兄弟父女为了家产反目在上流社会算不上新闻,局势已定,人们显然更好奇作为父亲以及叔叔的这几个长辈的反应。
姜还是老的辣,藤原道隆一眼就看出了周围人的看戏心态,他拍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回来,对着主持晚会的司仪说了三个字。
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本该无比正常的三个字,但在这个状况下,却异常诡异了起来。
——“开舞吧。”
司仪也有些愣神,但他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晚会主持人,几句话就将话题引回了舞会上,在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中,作为理所当然的开舞者,紫和迹部携手走进舞池。
第一次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每一个旋转甚至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作为引导者的迹部华贵霸气一如帝王,而与他配合的女子,则以毫不逊色的优雅舞步赢得了观看者一致的赞美声。
一曲罢,更多的人滑入舞池。迹部一手揽住紫,低头担心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色,“要不要休息一下?”
紫顿感泄气,差一点儿迈错了舞步,“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不是老弱病残人士,不要把我当珍稀动物一样保护啊,还是说……我看起来就那么娇弱?”
“看起来的确是,内在嘛……”迹部一边调侃着,一边带着紫绕过又一个要求交换舞伴的年轻男子。想和本大爷交换舞伴,再等一百年吧——他回以狂妄的眼神。
“喂,你也太乱来了吧。”嘴上对迹部招呼也不打的变换路线抱怨着,紫的动作依然是纹丝不乱。
他们的身影无比契合,然而却又毫不相让。第三曲是激烈的探戈,银色的裙摆飞扬起流畅优美的弧线,时而紧贴时而分离,他们舞得如同一团火焰,紧紧地抓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和呼吸。
他们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天造地设,以及,势均力敌。
三曲毕,两人从结束姿势恢复成平常的站立,才发现舞池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这么许多的观看者。
探戈果然很耗费体力,而且……也很少有哪个舞伴能让她专注到忘记周围的一切啊,紫侧头,从迹部的眼里看到一样的内容——喜悦。
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新奇和惊喜,只要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会无聊。迹部与紫一起对雷动的掌声表示了谢意后,一起走出了舞池。
“我去给你拿些喝的。”迹部刚说完就感觉到气氛产生了变化,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挽起紫的手臂,“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他可不会把她留在狼堆里,而且令他万分后悔的是——他居然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冰帝的学生,他邀请他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觊觎他的未婚妻的!
——当自己的女伴拥有大量的爱慕者时,那种既自豪又不情愿的矛盾心情就是男性们,或者是所有人类的虚荣心和独占欲作祟的结果了。
紫的心态倒是很平和,尽管从她的角度,能够将迹部背后那些小姐们窥视的样子尽收眼底。
大家彼此彼此,也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