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不用宋姝说王子鑫也清楚,缺席庭审,等同藐视帝国法律,默认放弃公民此项法律权益,是要以强制管理关押半月以示惩罚的。
这一次宋媛入院,公民ID系统会向公安部发送认证提示,被告案件法人宋垠全,受益人李子晴,宋媛都在惩罚范围内,所以他们三个,一个都走不了了。
王子鑫“嚯”一声,听到不是自己的事儿,心里松快了,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冲宋姝伸出大拇指,阴阳怪气道:“狠还是你狠。啧啧,养父母都这样不留情面的一锅端了,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你不识好歹,我倒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呢。”
宋姝撩起眼皮,淡淡道:“这就狠了?对你我更狠啊。那天在酒店里除了让你交出宋媛作案的证据,我还在你的终端发现了一点其他有趣的东西,转头我就交给公检部了。你的终端,你爸的终端,你一家人的终端,早都被监控了,国安局局长亲批的文件。”
王子鑫的脸色顿时大变,浑身冰凉,结结巴巴反驳道:“你、你胡说——”
“胡说吗?外交部的王良副局是你的远方表叔,三年前你们通过他,从中东南亚黑市里拉进来的一批有毒物质参数严重超标的冰箱投入市场,造成消费者致癌率高达45%,从中谋利近三亿欧比。”
王子鑫脸上的横肉跳了跳,目光森然,“这是民生局的事儿,跟国安局扯什么关系?!你他么危言耸听,吓唬你爷爷呢,我看你另一条腿也不用要了!”说着大步走上前,伸手就按向宋姝的另一条腿。
宋姝轻笑一声,根本不怵,慢条斯理地说,“两年前,你家获利的三亿欧比有两亿流进了海外账户,巧的是国安局刚巧前段时间查出那个账号隶属于文上将。就在前不久文上将刚出事那会儿,那个海外账号又被汇入了一亿欧比。军部高阶军官收受大笔不明资金,你说这是不是国家安全问题,毕竟一个不小心,都有叛国的嫌疑。”
王子鑫僵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轻描淡写的宋姝,这些事情他自己都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是三年前自家大赚一笔的事情,他还是影影绰绰听到了一些,之后又非常顺利的搭上军部,这样一解释,一切都说通了。
宋姝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淡淡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再浪费时间讨好文上将。如今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跟他赶紧撇清关系吗?谁都知道蹦跶不了多久了。”
王子鑫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脏猛地剧烈一跳,大意了!
监控室除了他们,还有余家跟宋家都能进去,要是刚才这话被别人听了去——
王子鑫再也待不住了,色厉内荏地骂了宋姝一句“要是骗你爷爷,有你好看的”,就慌忙跑了出去。
宋姝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着眼静静等待。
她并没有失望,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余泽恩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宋姝冷漠地看着他,良久道:“余泽恩,我自问对你从来掏心掏肺,哪怕后来你背叛了我,我也没有报复你半分,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体面。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冲我下毒手?”
余泽恩有些恍惚,面前这样的宋姝才是那个记忆中的人,前两天的撒娇卖痴,柔弱依赖,竟像是场幻想出来的梦,一点都不真实。
他竟然都有些不确定那样的宋姝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过。
余泽恩目光闪了闪,扯了扯嘴角,也不再装了,“打断你的腿,还不是你不听话。——所以这些天,你一直在骗我。”
宋姝皱眉道:“谁骗了谁,半斤八两罢了。”
余泽恩抿了抿嘴,“我以为这两天你好歹对我有一丝丝真情实意。我爱的是你,说的是真话。”
宋姝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掀了掀嘴唇淡然道:“关我屁事。”
要不是为了寻找机会拿刀叉,要不是为了刺激宋媛那个傻X,谁耐烦看你一眼!
余泽恩的脸色随之扭曲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既然都不装了,那就干正事儿吧。”说着将手中的东西亮出来,那是个微型终端机。
他吩咐道:“将你的所有文件的加密解锁,虹膜指印全部取消。”
宋姝的目光扫过他外套上粘着的几根棕红毛发,顿了顿,反问道:“如果我不呢?”
余泽恩笑了,舔了舔嘴唇,可惜道:“那你的手也不用留着了。放心吧,就算你没了手脚,哥哥我还是会疼你的。你可是我的宝贝。”
“行吧,看来我现在没有选择了。”宋姝迟疑了片刻,好汉不吃眼前亏,伸手接过了终端。
终端机作用单一,就是个远程操控机,平日里都是用来搜寻锁定丢失的电子产品的,也能反向操控,解锁电子产品的安全防火墙的。
宋姝埋头按着键盘,余泽恩低头看着手中的宋姝的手机里开锁密码指纹被取消,滴滴的提醒音响个不停,心里不由满意宋姝的识时务。
隐藏文件被取消,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道虹膜验证,突然门外传来惨叫声,夹杂着枪响与杂乱的脚步声。
宋姝一顿,抬起了头。
余泽恩狰狞了脸色,一步上前扯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道:“给我解开虹膜!”
宋姝盯着余泽恩的眼睛,眸光中闪烁着快意的光,按下了最后一键。
只听刺耳的警报声拉响,余泽恩的手被宋姝的手机狠狠电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
手机掉落在床单上,依然兀自拉响令人惊跳的警报声,宋姝伸手拿过来,冲着手机冷漠的发出一声“偶偶”的怪叫声,警报突兀停下,对面有电流滋滋声响起,然后“啊偶偶”的猴子欢呼声传过来回应了她的呼叫。
余泽恩电光石火间终于想明白了,“那群猴子竟然听你指挥?!”
宋姝沉默地望着他,未置可否。
余泽恩的声音高了好几倍,怒火中烧,一把掐住宋姝的脖子,睚眦俱裂,“我就说这几天那群猴子怎么都赶不走,还聪明的跟人似的,原来是你在捣鬼!毁了宋家,灭了王家,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余家,啊?你就这样想要我的命吗?既然这样,那就给我去死!去死!”
什么文件,什么家族,都敌不过宋姝对待他完全漠视的冷淡态度,余泽恩双耳嗡鸣眼眶充血,他想不明白,宋姝不是最爱他的吗,为什么她能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冷心冷肺,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他已经放下姿态,端茶倒水的讨好了,宋姝怎么就这么不知感恩,竟然狠心至此,就算是打断她的腿,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已经做好了照顾她一辈子的打算,宋姝她就不能乖乖听话听他安排一切?
一旦被人发现他绑架宋姝,吃官司事小,失去帝都居住资格,被流放到荒原地带才是最要命的,宋姝这样任由猴子将事情闹大,明晃晃的就是要毁了他一切!
那就一起下地狱啊!
宋姝在余泽恩的掌下剧烈挣扎,缺氧的痛苦从喉间蔓延至肺部,接着渗入大脑,她赤红了脸,瞳孔暴凸充血,张大了嘴拼命扭动,手指甲在余泽恩手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眼底倒映着余泽恩疯狂的狞笑,四肢开始变得沉重脱力,意识渐渐模糊,就要陷入完全的黑沉之际,门“哐叽”一声被狠狠撞开,猴群吱吱叫着扑了过来。
脖颈处的手放开,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喉管,宋姝像脱水窒息的游鱼又重新投入水中一样,疯狂而贪婪地呼吸着,身体因呛到肺部的咳嗽而弹跳起来,趴在床边缓了好变天,发黑的视线才恢复了正常。
撞击与吼叫声在房间此起彼伏,宋姝抹了把眼泪,坐直了身体,床的另一边站着棕红毛发英武强壮的新猴王,睁着大大的眼睛关切地看过来,显然是开智了,它低沉的叫了一声,问:“你没事吧?”
它的前爪腕上带着终端机,那是宋姝送给猴群的联络机,为了防止它们遇到困难联系不上她。
宋姝摇头表示无事,看向房间另一边。
六七个成年猴子七手八脚地将余泽恩按压在地上。
余泽恩衣衫不整,脸上被抓出一道道血口子,浑身狼狈脏污不堪地趴在地上,他硬撑着脖子抬头看宋姝,眼底有怒火,有失望,还有一丝期盼。
宋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启唇道:“把他的两条腿给我砸断。”
几分钟后,宋姝坐在猴王找来的轮椅上,面无表情的出了囚室,身后的门缓慢闭合,将惨叫与鲜血关在了身后。
等宋姝走出地下室的囚室,坐在别墅的客厅等候救援的时候,满脸胡茬一身狼狈的余量恩几乎疯了似的扑进门来,看到宋姝第一眼,眼眶瞬间猩红,不眠不休的三天搜寻,永远失去她的巨大恐慌与悲愤,令他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宋姝冲他微笑,余量恩却哑了嗓子,颤抖着抱住她,跪在地上咬着牙关半天动不了。
*
文上将的事情果然如宋姝所料,在绑架案发生的一周后,首相亲笔签字,总军团首席将军亲自领命逮捕了文上将等一干军部蛀虫,拔起萝卜带出一大堆泥,政界与商界一起被大地震波及,王家成了重点嫌疑对象,外交部部长主动引咎辞职,依然没有逃过法律制裁。
一夜间倾覆的大小家族数十个,而宋姝绑架案成了权柄更迭大震荡的导火索,加上余量恩从中的斡旋,宋家与余家全员被逮捕,新账旧账一并开始被清算。
王子鑫原本没有参与非法走私等家族黑色生意,但因其有下药欲行不轨的强/奸未遂,并参与绑架等违法犯罪行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为了减刑,他做了污点证人,质证宋媛为强/奸未遂主谋,减刑了两年,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宋媛跟王子鑫的量刑相似,她倒是也想做污点证人质证王子鑫为主谋,但她当时没有像王子鑫一般留心眼取证,拿不出证据,只好哭嚎着被判了十年刑期,再加上作为受害人宋姝不愿出具谅解书,又加刑了五年,剥夺公民权利十五年。
余泽恩绑架伤害受害人证据确凿,且被余量恩记恨在心,一番操作下竟被判处二十年刑期,并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剥夺公民权利三十年,也就是说,出了监狱他将还有十年漫长流放岁月,不得不成为低等公民,在末级流放区苟且偷生。
王宋余三家的家主因生意上的黑色操作被曝光,家产被全部没收,又参与绑架案,有伤害受害人的主观能动性,被评判符合具有危害社会的风险指数,从单纯的经济犯罪变成刑事犯罪,数罪并罚,被判处终身□□,一生都将蹉跎在监狱里。
其他相关人员都得到了惩处,李子晴的量刑倒是轻,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主动参与犯罪,只是知情不报,被判□□十个月。
宋姝被余量恩送去了A国进行了手术并术后康复,因为及时医治,她的双腿最后保住了,只不过因二次断裂,神经经受撕扯,遇到阴天会疼痛。
宋姝还是挺满意治疗效果的,只不过余量恩显然不满,听到医生诊断结论后一整天都黑着脸。
回国后被耽搁的工作堆成了山,余量恩与宋姝忙了好几个星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这是监狱传来消息,宋家与余家所有人都分别要求见宋姝与余量恩。
俩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分别去见了。
宋姝选择去见宋媛跟李子晴,三人坐在会见室相顾无言,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姝看了看宋媛带着护罩的左眼,开口打破了沉默,“眼睛还好吗?”
宋媛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狰狞成阴森可怖的怨毒,“瞎了。你满意了吗?我的好姐姐。”
宋姝淡淡道:“满意谈不上,只不过想让你尝尝被断腿的痛苦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小我教过你。”
宋媛登时狞笑,“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教我!我家养得白眼狼罢了。”
还没等宋姝做出反应,李子晴先急了,她眼底藏着深深的恨毒,却还得向宋姝低头,此刻更是容不得宋媛胡说,只怕惹怒了宋姝,没有人再对他们一家三口施以援手。
宋姝如今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伸手拍了拍怒火滔天的宋媛,定定神,红着眼眶颤声道:“姝姝,你别生气。媛媛也是气急了胡言乱语,她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姐姐的。”
宋姝挑眉,沉默地看向她。
李子晴被她清澈疏冷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躲闪地垂下眼睑,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姝姝啊,你从小就善良温厚,如今媛媛眼睛也瞎了,你也算是出了气,看在从小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的份儿上,能不能救救媛媛跟你爸爸?”
宋姝垂眼,还是沉默。
宋媛此刻恢复了平静,闻言也红了眼眶,一边掉泪一边哽着嗓子,再不复刚才癫狂的样子,示弱道:“虽然你可能已经不会再认我这个妹妹,但是你对爸爸也要见死不救吗?绑架你是余泽恩出的主意,打断你的腿也是他下的令,爸爸当时还想要护着你的,只不过被王家的人阻挠了。你救救爸爸,好不好?他从小到大多疼你啊,你救救他。”
宋姝抬起头,神色莫名,“绑架是余泽恩的主意?打断腿是他干的?爸出手阻止了?……啧,到如今了你嘴里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宋家母女闻言脸色微变,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宋姝扯着嘴角讥讽地轻笑了一声,“绑架是你干的,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常年去后山喂猴子,我带你去过一次,家里其他人,包括我的前夫余泽恩都不知道,能埋伏在那儿等着我,除了你的出谋划策,没人能做到那么精准的算到我的行踪。”
“还有断腿,不是你先担忧我会逃跑,暗示余泽恩打断我的腿么?”
“至于爸爸,他可是全程观看了我的断腿过程,一言未发,包括你们俩。”
说到这里,宋姝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戾气,看向李子晴的目光锋利无比,“你以为旁观我受伤害时掉两滴鳄鱼眼泪就能显示你对我的疼爱与不忍了,就能因此要求我回报你们那点虚伪的父母爱?做梦都没那么美的事儿!”
李子晴的脸色微微发白,抖着嘴唇,“…你、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当时我们全家都在场的?
宋姝好似有读心术般,冷笑回道:“王家当家人浑身长着心眼,他为了以后不让我被你们再次以亲情蛊惑,暗地里录了影。我正好完完全全观赏了被你们打断腿的全过程。因为证据确凿,这段视频就没有作为呈堂证供出现在法庭上,却刚好被我看到了。”
“先是纵容宋媛勾引我丈夫破坏我的婚姻,接着对她下药伤害我的恶毒行径视而不见,然后十来年如一日地心安理得偷盗我的研究成果,最后合谋绑架将我打断腿,桩桩件件,哪件事不是你们一家子干的?”宋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仔细听却带着一丝颤抖。
她顿了顿,缓了缓心头涌出的巨大悲哀,才又接着缓缓道:“养育之恩我早已经用这些年的专利成果还清了,不用想着打感情牌了,我没有下死手让你们烂在监狱已经算是仁慈。今天答应来见你们,就是想看看,我这个养女在你们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丝重量。”
李子晴神色变换,眼底情绪翻涌,还没想出对策,宋姝已经淡淡笑了笑,神色凉薄道:“来之前我多希望我是错的,可惜啊,答案还真是一如我所料。”
李子晴心底的惊惶扩大,压着怨毒急忙道:“妈妈亲手把你养大,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你呢!姝姝啊,你如今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不能冲动做决定呀!”
宋姝任凭她紧紧抓着放置在桌上的手,摇了摇头,“从我进来到现在,你们一句对不起都没说。你们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所做作为,我又为什么要原谅一群一点都没有忏悔之意的施害者呢!”
说罢,她缓慢而坚定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来冷漠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无视俩人绝望又尖利的哭嚎与挽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