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青循声抬眸,双眸微眯,便见日头底下进来两个人,揽着小倌儿的女子身着一身玄衣,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虽有几分清秀底子,面上却带着放荡的笑,双眼虚浮。
脂粉铺子离花楼不远,林郁青一眼便看出二人昨夜干了什么,他唇角微抿,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嫌恶。
本朝尚美,店里平日来客有男有女,是以脂粉铺的掌柜虽是女子,迎客的小厮却是聪明伶俐的童子,名唤阿智,他停下手中拿鸡毛掸子掸灰的动作,迎上前道:“二位快快请进,若有喜欢的尽管开口便是。”
林郁青猜得不差,这女子名为赵绔,乃是京中赵都尉之女,脂粉铺首饰店的常客,不过大多不是她自己用的,而是一夜寻.欢过后,带着这些小倌儿来此处消遣。
往日在混迹市井中,这类好色之徒林郁青见过不少,他低头继续拨弄算盘,并无上前迎客的打算。
赵绔抬头看了一圈店铺里琳琅满目的脂粉:“最近可有什么新货……”
目光落到柜台后宛若遗世独立的林郁青身上,赵绔止住了话音,眉头兴味一挑:“往日的掌柜呢,今日怎么换了个男掌柜,莫是老板的夫侍不成?”
“赵小姐说笑了。”店里的小二嘿嘿笑着,“这是东家派来管事的人,是林府管事的人。”
“哦?”赵绔拉长音调,“可是林尚书府上的公子?”
她看似是在同小二说话,目光却毫不遮掩地落到林郁青身上,说着,原本揽住小馆的手也松开几分。
林郁青心知这种苍蝇似的女子赶也赶不走,索性大大方方抬头:“公子谈不上,只是林小姐怜悯我,怕我困在后院无事可做,才让鄙人到店里管事,不知赵小姐想要些什么?”
他说得看似随意,却三言两语间便告诉对方自己已是有主之人,叫赵绔不必胡思乱想。
熟料似赵绔这般成日里鲜衣怒马的浪荡女,见到美色就如同见到羊羔的饿狼,虽心中知晓林府是不能得罪的,却还是难免心痒痒:“那便劳烦美人儿替我做主,挑挑你们店里的好东西。”
林郁青唇角扯了下:“鄙人初来乍到,对店铺里的脂粉了解不多,不若赵小姐还是让小二替您看看。”
“无事。”赵绔目光将人上下打量着,全然忘记自己怀中还有一个,“林公子国色天香,就算是平平无奇的脂粉,经你一手,定能蔚然生辉。”
林郁青唇角微微抿紧,开门做生意,自是和气生财,倘若他与赵绔产生争执,倒让林葳蕤怀疑自己的本事怎么办?
思及至此,林郁青起身从柜台后走出来,随手挑了离手边最近一盘粉盒递到赵绔跟前:“赵小姐不若看看这个?”
赵绔顺势想要覆上他的手背,不料林郁青早就猜到,只是重重将粉盘往她手中一放:“赵小姐自重!”
赵绔乐呵呵地并不生气,如同哄弄小猫儿般对倚在她肩头的小倌道:“缈儿可喜欢这个?”
被唤作缈儿的小倌一身碧色衣衫,眸中满是眷恋:“赵娘选的,自是极好的。”
林郁青隐约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见他长相清丽脱俗,似乎是在何处见过。
感受到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缈儿竟眨了眨眼,装作不认识他一般,继续凑在赵绔耳边同她撒娇道:“光有脂粉可不够,赵娘您昨夜可是说过的,缈儿想要什么都由自己选,可不能见着新人就忘了旧人,您还没带我去买镯子呢……”
温软在怀,这让自诩风流的赵绔如何保持得住,她当即眉开眼笑,搭在对方腰上的手又意味不明地下移几分:“缈儿这是吃味了不成,走走走,小娘这就带你到辉玉阁去。”
说罢,便让小二结账,带着林郁青挑的那盒脂粉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他一眼。
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林郁青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慢慢品酌。
见他眉眼间俱是寒意,阿智忙低声安慰道:“公子不必介怀,这开门做生意,哪能不受些委屈,再说似你这般好看……”
林郁青重重将自己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阿智吓得浑身一颤,当即噤声不言。
半晌,他开口道:“此事,莫叫旁人知晓。”
“是。”阿智忙点头答应,心道这林公子看起来虽如同仙人般高洁,竟是这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性。
没想到自那日之后,林郁青只要到脂粉铺,就能看见赵绔找个机会来店中逛逛,同他说上几句话。
林郁青自是连眼皮子都没抬过,每次都是不冷不淡地回答。
赵绔身为太尉之女,从未被人如此下过脸,一连几日之后,她也逐渐失了几分脾性:“好,你给我等着,小娘我总有一日要你臣服在我身下!”
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
林郁青深知以眼下自己的处境,同赵绔作对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得减少出门的日子,索性闭门不出。
谁知赵绔色胆包天,几日后的夜里,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在林府院子的方位,翻墙入户。
夜色之中,推门声刚响,林郁青便睁开了眼。
他向来睡眠极浅,只要有一点动静就无法安睡,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林郁青面朝床边假寐,微眯着眼看清来人,当即心生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