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尊沉寂许久的泥塑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开始活动。他从空鸳的羽背上一跃而下落向姜望伫立的高台。
劲风猎猎吹动他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角。
枯发荒芜描述着他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
空鸳一声轻鸣似是告别。仰首振翅卷起漫天华光径往天穹去。只留下一抹天蓝色的晕彩流动在天幕上。
此时碧海生涛海风拂面影影绰绰的浮山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姜望和祝唯我相对立在高台上。
身后不远就是那环形之门。
很久没见了。
姜望心中有很多的疑问有很多的言语都到了嘴边但最后只是道:“大师兄洗把脸我带你回去。”
祝唯我平静地说道:“这是那一日天工真人在我身上留下的。我不洗面。”
他是整个庄国诸城城道院奠基最快记录的保持者短短九天便已奠基成功。
他初入腾龙境便单人独枪追杀腾龙境高手吞心人魔熊问交手十余次愈战愈强逼得恶贯满盈的血河宗弃徒四处逃窜。
三城论道他未参与但在林正仁口出狂言后孤舟直下绿柳河横枪压住望江城。
不赎城中枪挑白骨面者。
三国之会他力压雍洛。
在城院第一在国院亦第一。
但凡他在庄国第一天骄不作第二人想。
在决意弃国的最后一战里他力破十城了结了国家栽培之谊而后以寇仇称庄天子!
他这种锋芒毕露的天才一路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的人生其实是没有遇到什么挫折的一直都是选择。
直到不赎城那一战……
他已然神临成就几乎是稳坐钓鱼台让庄高羡引颈等死。
结果风云突变。凰今默被嫁祸擒拿他被送进山海境薪尽枪折不赎城一夜崩塌。
他战斗过但丝毫没有改变结局。
他面上的旧污是当年的血污一直不肯擦去。
因为他需要记得。
这是他的伤痕也是他的痛楚更是他的耻辱。
护不住心爱之人他无地自容无法原谅自己!
姜望沉默了许久从储物匣里取出一杆长枪横握着送到祝唯我面前:“你的薪尽枪……我请人帮你修好了。”
祝唯我看着这杆枪默默地看着这杆枪。
他依然是平静的。
伸手接过来用手掌在枪身上轻轻摩挲过然后如过往那般倒提在身后。
“你知道吗。”他终于说道:“庄国的一切我早已割舍不赎城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朋友。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破地方修行下去我会想如果有人来接我会是谁呢?”
他说道:“姜望我知道你会来。”
拂面的海风多少有些粗粝把言语也都吹成了沙正好度量时间。
姜望只道:“回去喝酒。”
……
……
祝唯我留在了珞山。
他的行踪既不能被庄高羡知道也不能被墨家知道珞山是最好的选择。
在离开之前两人大喝了一顿但是都没有喝醉。
姜望离齐之后已算是与庄高羡摆明车马对杀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他半点不敢轻忽像钉子一样钉在星月原未再靠近西境半步连姜安安十岁的生日都没有去陪伴。
道历三九二二年的春节是在浮陆世界里度过误闯魔灵和母汉公的对局竭尽全力只求争一分生机也根本想不到什么春节不春节。
对于心头压着一座山的人而言那些被大多数人定义为幸福的日子没有被纪念的意义。此山不移此心不宁。
如今已是道历三九二三年。
也就是说祝唯我在山海境里呆了将近三年。
虽然因为凰今默的关系山海境并没有排斥他甚至还得到了空鸳的友谊。但每日所见唯有山海异兽又因为身在山海境没有洞真的可能。情人不见复仇无望又身在苦囚这三年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
姜望也迎来了他的二十三岁。
在二十岁的尾声一步神临一战封侯。
在二十一岁出使草原、主持南疆官考、问剑剑阁一举荡平无生教、逼杀张临川却在声势几至巅峰时失陷霜风谷。
在二十二岁从妖界归来创造了奇迹成为人族英雄又在迷界失去一切弃爵离齐。
在二十三岁他光芒褪尽兜帽罩头低调地行走在楚国大地。
他的心情或有人知或无人晓。
茫茫人海自由来去他也只是其中一滴水。
“怎么感觉这里的气氛好像很紧张?”姜望忽然问。
此刻他们才走出怀昌郡。
走在旁边的是左光殊——左小公爷自告奋勇要送姜大哥离开同时为了让姜大哥更好地领略楚地风光坚持带姜大哥步行。
堂堂大楚小公爷鱼服于市只为和姜大哥多聊两句。姜望也很愿意。
“噢附近有一座太虚角楼。”左光殊随口道。
姜望愈发湖涂:“太虚角楼会让人们紧张吗?”
左光殊正要回答忽地一笑:“这事可是从齐国开始发酵的你这个不肯仕楚的大齐国侯……怎么不知道?”
姜望补充道:“前。”
左光殊‘哦’了一声又道:“我记得你还是太虚使者啊单从这个身份也不应该不知道这事吧?”
“别提了。”姜望道:“当时也是有个人在我面前我问他问题他反过来问我。你是知道我脾气的一个不耐烦就把太虚玉牌砸他脸上了。”
左光殊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玉牌开了花他的脸也开了花然后我就不是太虚使者了……”姜望捏了捏拳头叹道:“当时还是打得轻了。”
在这只明晃晃的拳头前左光殊老实地道:“都是因为那个虚泽明的事情。”
“虚泽明?”姜望皱眉。
“他做了什么事情你比我清楚。”左光殊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他后来不是抗拒缉捕齐国人不是没有抓到他吗?经过调查发现有人调整了太虚卷轴的任务暗地里为他打掩护……”
姜望悚然一惊。
这是太严重的事件!
以太虚幻境如今的笼罩力这件事情引发的影响将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