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贰拾肆。”杨思焕指着不远处的号舍说道。
方仕林“哦”了一声,又道:“你给老子瞧瞧,这个‘地伍拾玖’在哪里?”
这时有巡考人员过来,训道:“你们两个在这磨磨唧唧干啥呢?还不快去对号入座!”
方仕林当即臭着张脸,做出要抬杠的架势,杨思焕立马把她拉走。
她知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开口闭口都是“老子老子”的,三两句话就能把巡考官惹毛。
杨思焕把方仕林扯到一边,低声道:“你顺着甬道走下去,厕所旁边倒数第二个就是五十九号。”
那厮问言拧眉道:“啥?要老子在厕所旁边待一天?这叫老子怎么吃饭睡觉?”说着就把考箱塞给杨思焕,“不考了!不考了!”
杨思焕抓着方仕林衣角,忙道:“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别忘了,你是和我结过状的,不要害我!”
那厮怔了怔,冷哼一声拂开她的手,道:“爹爹的,真没意思,开玩笑都看不出来。”
杨思焕这才松了口气,这厮当真走了那就是违规,连同她也要受牵连。
方仕林又道:“你最好给我好好考!要不是看在那破状子的份上,老子立马就走了,哪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说完伸手道:“考箱给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号舍里几乎都坐满了人,共十多排号筒,每排六十间号舍。
孔孔伸头,房房露脚,场面十分壮观。
号板上都摆好了笔墨,说不紧张是假的,杨思焕取出事先备好的笤帚,将号板打扫了好几遍,万事俱备,就等答卷发下来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贡院里并排走来两个穿官服的人。
两人一进门,号舍就全然没了声响。
两人缓步踱到号舍前方的桌案前,其中年老的大人先开口,道:“汪大人请。”
年轻的那位回:“您先坐。”
官场上同级之间谦让很正常,但从这两位大人的官服来看,年长的品阶至少比年轻的那位高出两级,况且她又是长者,按理来说没必要如此谦让。
犁朝以左为大,最后年老的那位坐在左侧,年轻的大人落座右侧。
杨思焕记得柳夫子说过,新来的学道姓汪,方才听她们二人对话,想必年轻的那位就是汪学道了。这样说来年长的那位应当是徽州知府。
提督学道来自翰林院或者礼、吏二部,但品阶一般不会高于五品。
汪学道身着墨绿色补服,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眼神却比那位知府大人还要深沉几分,落座之后便不动声色地开始审视四周。
片刻后扭头向身边的人道:“时辰已到,开考。”
“是。”那人拱手退下了,很快又带着几列小吏从两边游廊过来,她们步伐一致,人手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摞纸。
她们依次走到号舍跟前,为考生分发试卷与答题纸。不一会儿试卷就发好了。
杨思焕拿到试卷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答题纸,看看上面刻好的红线格是否清晰,若不清晰必须马上申请调换,又检查了试卷,都没问题她才开始写名字,准备阅题。
看过文题,她突然端坐起来,“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
这句话语出《中庸》,她印象极深,她来这世界的一个月里做了五六次相同的噩梦。
梦到自己坐在号舍里,看着试卷上的八股文题,怎么也看不懂,醒来总是惊得一身冷汗。
连题目都看不懂那还考什么?她醒来越想越怕,就硬着头皮去找赵夫子问《四书》中语句的释义,赵夫子看她的眼神总是像看朽木一样,久而久之她就改问柳夫子。
她就曾问过这句,柳夫子给她解释之后,要求她就这句话写一篇八股文,写完之后夫子又给她改了一遍,她就把那篇当范文背熟了。
杨思焕提笔的手忍不住颤抖着,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缓缓举起手来:“我…我想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