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见敏却大声应道:“没错,当着众人的面,我今天就是要撕破脸,许耀琦,我们和离。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跟我走。”
许耀琦闻言,一时错愕不已,大概也?没料到,这个一贯逆来顺受的?夫郎竟会说出这种话。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都来看笑话。
许耀琦一时语塞,寇氏就站出来破口大骂:“和离,瞧把你能的,你可晓得三从四德怎生写法?
自己滚走倒罢,还要?带上我孙子一起吃苦。出了这门你能倚仗哪一个?
是你那瘸了腿的老爹,还是你这不中用的妹子?”
这时六六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扬着脖子说道:“爹去哪里,我就去哪。”
“好哇你,大伙都听见了吧。”寇氏叉腰向着四周说道,“这个妖夫,成天不知教给我孙子什么浑话。”
许久不说话的?许耀琦这时才开?口说道:“和离书没有,休书你要?就拿走,还有?…孩子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杨思焕蹙眉上前,问:“凭什么?”
许耀琦扬起下巴,一脸淡然说道:“凭我如今中了举,而你杨家连饭都吃不上!这一点还不够吗?”说罢,拂袖而去。
“你……”
突来一阵马蹄声,围观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从中驰出一匹骏马来,马脖子上挂着红布花团,马背上的?人红服绯帽,勒了缰绳就开始唱道:
“喜报山河县少儁杨思焕,应本科徽州乡试,高中第二名举人。报喜人于浩。”
语毕,翻身下马,问:“请问哪位是杨亚元?”
一切都毫无?预兆,在场人都出了神,却看杨思焕不慌不忙地从树荫下走出来,拱手回:“正是在下。”
那人不禁赞叹:“当真是年少有?为,将来定然前途无?可限量,小的听闻您在此处,特来复报,在这就先讨个喜了。”说着,就笑着伸手。
杨思焕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身上只有发丧得来的五钱银子,而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中了亚元的?怎好意思拿那区区五钱打发人家?
“我…”
正在这时,杨见敏走上前来,当众摊开?手中的红布,从中取出三两银子给了报喜官。
“这位是?”
杨见敏躬身道:“大人,我乃思焕的?大哥哥,这喜钱我替她封了。感谢大人不辞辛苦跑这一趟。”
杨思焕这才缓了口气,向报喜官再次见礼:“大人稍等,我这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请您随我大哥哥一道先去我家喝茶,我…”
那位倒是个爽快人,没等杨思焕说完,便笑着接道:“好说,小的这便先去您府上张贴喜报。”说完很干脆地御马而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这下人都回过神来,场面尴尬至极,这么一番闹腾,众人很快又想起方才许耀琦说的?那句:“凭我现在中了举,你杨家却连饭都吃不上。”
现在倒好,人家不仅也?中了举,而且还是第二名。瞧热闹的越瞧越带劲,皆暗自偷笑,三三两两议论开?来。
这下寇氏纵是皮厚也?觉难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缓过神来马上转移话题,向杨见敏逼问:“你哪来的银子?莫不是偷了我的?钱?”
边说边往杨思焕脸上瞟,声音莫名低了又?低。
这时许耀琦也开?口,冷声道:“这不是钱的事,当初说好的?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你这般究竟意欲何为?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妻主?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我不在家时…你…”她攥了拳头,冷哼一声:“龌龊之极!”
杨思焕听这话里不好,唤了声:“大哥…”
杨见敏低眉扯了扯嘴角:“我没事。”语毕,多的?话也?不再说,从房中取了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和离书:
愿妻主相离之后,重展宏图,再创伟业,巧娶尔雅谦君,选聘高门之子,以延后嗣。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写罢,起身抬头道:“既是你提起当初,我便同你说说所谓的?当初,你答应我不二娶,可你如今又?是如何做的??”
许耀琦咬牙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然有了功名,便是纳侍也?不会薄待你。”偏过头去复道,“左右是你妒心太重…”
院外看戏的闲人越攒越多,寇氏纵然嚣张,当下也?知道丢人了,当即没好气地接过话头:“说钱的事,你扯东扯西做什么?”边说边将杨见敏往屋里扯。
杨见敏却后退两步,弹了弹衣袖,道:“既然你们非要?说钱的事,那我也?不再隐瞒,不如就此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纠缠不清。
耀琦,我嫁与你算起,至今总共五年零两个月,我每日叫卖豆腐脑,挣来的钱全给你花。
你乡试四次皆是不中,我恐你一直不中,便每日留五文钱攒起来,其余一文不少交给公公。
这钱原本就是给你将来做生意用的,如今看来用不到了,剩下的?几千文我亦不打算带走,只求你放过我和孩子。”
方才报喜官来时,不少小墩村的?跟过来瞧热闹,听到这里忿忿不平地呼道:“真是不像话!”
此言一出,纷纷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杨思焕适时拿起笔,一只手背在身后,踱到许耀琦眼前,道:“嫂子,请吧。”
许耀琦沉默片刻,抿唇接过笔,也?写了一份和离书,温声向杨见敏的方向说道:“六六是长子,必须留下。”
***
杨思焕回到家中,报喜官已在堂屋里侯着了,前来道喜的?宗亲积得满院子都是,众人过来帮忙,烧火的烧火,择菜的择菜。
东家出瓜果、西家凑茶叶,杨家二儿婿胡四也?风风火火拖了十斤大肉过来,小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却说刘氏这一乐竟然晕了过去,倒把周世景吓得不轻,以为当年的事又?要?重演一遍,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
还好刘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乡里乡亲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杨思焕就坐在报喜官对面陪着,闲聊中得知这次喜报之所以来迟,是因为考官们对于谁做解元意见不一,最后只好先发后面的。
之后主考官又?将她们二人的院试答卷取出来,综合考量,将杨思焕取作亚元。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报喜官没说,其实榜早就出来了,只不过她一开?始喝了小酒,走错了官道,南辕北辙的?跑了大半天,这等糗事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
听她这样说,杨思焕心中大概就有了谱,解元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张珏那厮了,只是这样想着,却也没问。
果不其然,三巡酒后报喜官道:“解元姓张,也?是山河县的?。你们县真是风水宝地。”
当日下午,报喜官就回城去了。杨家小院却越发热闹起来,小小的院子堆满大箱小件,堂屋也?叫人堵得水泄不通。
逼仄的?田埂前停了六七辆马车,大红绸子缠好的箱子大小不一,里头也不知装了什么,前前后后挑了十多抬进门。
各路闻所未闻的贵人进门就拱手,和杨思焕称姐道妹,都来巴结她。刚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消息不胫而走,人都说杨家风水好,方圆几里的?人,家里有?读书的?,都寻思在她家后院挖两锹土,拿回去供起来沾喜气。
一时间杨家房前屋后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当中也有?识得几个字的?,一心一意对着她家贴着的?报贴看,一边看,一边念:“喜报贵府少儁杨思焕,应本科徽州乡试…”
这人刚念到一半,就被一个男人抬手拂开?,那男人凑上前一看,笑了:“第二名,没错,是这家。”说完径直进了杨家堂屋,笑着进门的,没多久就一脸晦气的?出来。
原来他是替人说媒的?,县里有?人有心攀附杨思焕,想把自家公子许给她,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杨思焕早就见怪不怪,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道:“已有婚配。”说完有?意无意地朝书房的方向看。
接连几日陆续有人过来讨好,杨家光是银子就收了一百多两,此外锦缎、字画更不必说,还有?送房子的?,这些她本都不打算要?。
“在下有?心交您这个朋友,您这样可是看不起在下?”第一个送礼的这样说,她便不好意思拒绝。
之后来的又?说:“她们送的?您都接,偏不收在下的?,是何道理??”
收一个拒绝一个确实不好,她便只好照单全收。况且哪一个新科举人不是这般过来的,人人巴望着中举,不就是为了这日?
短暂的?热闹之后,日子渐渐归于平静,杨家三口依旧住在老房子里。
杨思焕每每看着日益丰盛的?饭食,都有大业已成的?满足感,用乡里乡亲的?话来说,这就是发达了。
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虚的?,丰衣足食才是实在的,差不多够了,能有今天这样,她已经知足了。
这天夜里,杨思焕坐在书房捧着小说,眼睛却朝窗外看,扬着嘴角,心思早就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却听耳畔响起周世景的声音:“焕姐儿,你觉得她们为什么要?巴结你?”
杨思焕随口应道:“因为我中了举。”
周世景坐在她身后,缓声继续发问:“那又为何攀附你的?人,要?远多于攀附许耀琦的?”
杨思焕一笑,却不说话,听周世景道:“因为你的?名次高于她,无?利不起早,她们攀附你不仅仅是因为你中举,更多的?是赌你将来能中进士。举人和举人之间却本没有?什么不同。”言至于此,他看到杨思焕转过头,脸色微变。
她挑眉问:“哥,你想说什么?”
“举人当官,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当真有?抱负,就不该安于现状。”周世景道,“会试在即,你该收心了。”一语中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思焕闻言自是不悦,但不高兴归不高兴,道理?她还是懂的?。
近来她着实过于放松了,这夜她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再有?不到十天,她就该元服了,可看周世景的样子,好像并不想与她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Kitty猫、靖宸暮雨、逐夕7梦下的地雷
也感谢编辑突然冒出来给我开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