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焕没这个天赋,也效仿不来,但她知道,她是要带着他的?理想走进考场的,于是每每落笔之时,信念便又坚定了几分。
会试要?考“四书义”,全三题各一篇,“五经义”按经书种类各两篇,第二场“论”、“表”各一篇,第三场“策”全五题各一篇,前前后后需要?写大概二十篇文章。
其中策是她最拿手的?,但当中最关键的还是那五篇八股文,往往决定会试结果的?是那五篇文章。
对于八股文她已然不陌生?了,但她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并不比她差多少,若非千锤百炼,如何能摸得到那几张试卷?因此,她不敢掉以轻心。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杨思焕将重点放在那几篇八股文上,到这份上,已经很?少有人能帮到她了。
不说进士,身边的?举人都没几个,她就只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她每日清晨起来就开始背前一天晚上总结的?八股文模版,之后诵读四书五经,做到对原书了如指掌。
中午趴在书桌上眯一会儿,天冷,她不敢进被窝,一旦钻进去了,就很难再爬出来,半天时间就荒废了。
休息一会儿,起来继续练小半个时辰的?字,她练了这么久,笔下的?字迹总算能看得?过去了,只是离字帖上的?还差很多。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周世景现在在做什么…
虽说会试重点在于那五篇八股文,但其他的?也不能大意,杨思焕最头疼的就是当中的“论”,以史为论,论前定然对历史要熟。
她从小到大从不偏科,历史也是学得?不错的?,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了麻烦。
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大致框架与原世界一样,但历史的缔造者却有些不同,很?多事情发生?的?时间也与之前世界有所偏差。
因此她脑袋里两个世界的?历史在打架,有时候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于是,她每日下午都腾出一点时间来梳理历史知识,自己画了一张大事年表,她记忆力不错,记起这些没那么困难。
那段时间,她就像捡破烂一样,一点一点把历史补上。
她将自己的?生?活与学习安排得?有条不紊,开始时疲惫不堪,久了就成了习惯。她没有参加过高考,高二就拿了物理竞赛一等奖与数学联赛二等奖,保送到南都大学。
但这次她算是体会到了高三的?感?觉,好像这种感?觉也不赖,每天都活得?很?清醒,很?充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年关。除夕的?那夜,她独自提着灯笼去了文王庙,认认真真拜过神像。
“下雪了。”
“瞎说…诶?真的?下雪了。”
她提着灯笼,庙里的?人依旧很多,去年今日她站过的?位置上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个箱子。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从袖中摸了几文钱,随手丢进那里面,箱中当即传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盯着那个位置看了许久,一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年前杨思焕拿出一百两银子,在镇上繁华地段买了三间铺子,将其中两间租出去,租子供刘氏过活。另外一间给她大哥做生?意,她大哥开起包子铺,日子也有了起色。
将一切都打点妥帖,大年初十的?这日,杨思焕踏上了去应天赶考的?路。
其实山河县离应天不远,水路加陆路交替着走,路上也不过需要?十天左右,但杨思焕却提前一个月出发。早点去也好适应一下环境,免得?临考水土不服。
天不亮,杨思焕就背着包袱准备出发,回头看着笼在月色中的?小院子,心中感慨万千。
此去若有幸考取贡士,就要参加四月初的?殿试,这么算下来,她再回来时已是初夏。
赶路时遇到倒春寒,杨思焕小病一场,十五天后才到应天城外。
她去得?不巧,到了城下已是半夜,城门高数丈,城上每隔一段都有士兵荷刀戍守。
过了宵禁,朱红的?城门从里面被推开,交了通关文牒,马车缓缓进城,杨思焕撩开车帘朝外看。
后世的?应天她见过,她在南京上了三年大学,却不知道应天城曾经如此繁华。
而这种繁华不同于现代化那般喧嚣,给人一种静态的?震撼。
她从西安门进城,沿着护城河一路向前行了一段,街边的早市已经开始了,街上人多,马车缓缓行着。
风吹开车帘,她看到街边包子铺老板揭开蒸笼盖的?瞬间,雾气悠然升起,金色的朝阳撒在客人脸上,将那一脸的笑容照得越发灿烂。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没待车子停稳,杨思焕已经下了车,方才那买包子的?她认识,分明是方仕林的?书僮。
待她匆忙赶到那包子铺前,毫不犹豫地拍了那人的?肩膀,那人回头,皱眉望着她。
杨思焕忙轻声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怎么会呢?方才明明看到是她,怎么又不是了?她一脸疑惑地准备上车,却听身后有人唤道:“杨家姐儿。”
***
运来客栈二楼,房内。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你家主子去哪里了?”杨思焕问。
“我只知道老太爷的遗嘱,是叫我家主子去山东管药房,永远不准回来。她不让我跟着,至于她自己去没去,我就不知道了。
主子真是可怜,明明是长女嫡孙,到头来却连家都回不了。也不知老太爷怎么了,怎么会立那种遗嘱。我实在想不通。”
她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抓起杨思焕的?手,道:“杨家姐儿,您如今是头顶知县的?人了,您能不能看在我家主子往日与您的情份上帮她一把?”
杨思焕挑眉:“怎么帮?”
“我总觉得?遗嘱一事诸多蹊跷,老太爷从前打骂归打骂,但心里是最疼主子的?。”书僮道,“平日里事事为主子着想,怎会立那种遗嘱?肯定有人从中作梗,更改了遗嘱。您可得替我家主子做主啊。”
杨思焕犹豫片刻之后,颔首道:“等我考完试之后再说,能帮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先替我家主子谢谢您了。”
***
在应天住了几日,杨思焕总算体会到张珏的话,可真不是信口胡诌的?。
一碗鸭杂面五十文,还咸得要?命,她也算是长了见识,皮肚面更贵,六十文一碗。
客栈一夜五百文,她此行带了五十两,若不省着点花,怕是要饿死在这里。
这边饭食和原先世界的?南京差不多,也有一句熟悉的?俗话: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游出应天。
除了鸭子还是鸭子,这使她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一出门就要?花钱,她干脆就不出去,天天窝在客栈按照原先的?作息复习。
饿了就吃包子。
客栈虽有火盆,但她基本不用,刻意叫自己适应周围的环境,毕竟在这种季节,号舍应当是很冷的。安逸惯了,乍一冻她是受不了的?。
她出门前大哥给做了一对护膝,外面是皮的,中间空心,填塞了鹅毛,这样稍微还能御些寒。
到了二月初八的这日,她排队进了贡院,贡院在秦淮河附近,风吹过,一股冷意钻进骨子里。
一连考了三场,不少试子撑不住就倒了,考官立刻着人去将人抬走,每每到了这种时刻,杨思焕总会掐一把自己,不能倒下,不能!
她在考第三场试时,突然想起第二场有个地方写串了,但是又好像没串,心骤然凉了一大截。
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那肯定就崩溃了,但杨思焕更多时候不是完美主义者,她懂得?放过自己。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错了的?已经改不了了,那就该更加努力把当下的?事情做好。
颓唐瞬逝,她晃晃脑袋,定了定神继续答题,为了弥补可能出现过的?过错,这一场她要?更加努力才是。
收卷的鼓声敲响,众生?停止答卷,那一瞬间杨思焕想起来了,她上一场没有写串,而是彻底写错了。
她双手抱头,有些难为情,两个世界的?历史还是在她脑子打架,一时半会真的?太难改了。就看主考官怎么看了,如果抛开那一点,那篇文章还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不论如何,她都已经尽力了。
她抬脚走到人群中,贡院门一开,她就顺着人流被一路挤了出去。
出门时候一群官兵冲上来,贡院被大门封住,领头的举剑厉喝:“给我搜!“
而应天贡院门口本来就有兵部的人把守,看到这群人气势汹汹过来,也纷纷拔剑:“皇上有令,擅闯贡院者,格杀勿论!”
慌乱中,杨思焕被人往前推了一把,差点冲出了包围,被那刀剑又逼得退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手动更新,四更齐活,以后再也不敢乱立flag了orz
谢腻硕、青瓷、Kitty猫、糯米团团、靖宸暮雨的地雷
2019.11.1801:19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