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鉴温满眼羡慕,因为饲养员哥哥离熊熊那么近,还能薅熊熊的毛,熊熊还会抱抱他,和他撒娇,那一刻任鉴温想,饲养员哥哥一定天天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要。”
祖父为此惊讶,“那点点有什么梦想吗?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啊?”
“我想接跳跳姐姐的班,以后主持《欢乐蹦蹦跳》。”
《欢乐蹦蹦跳》是明远市地方台的一档儿童节目。
几乎所有小朋友都喜欢跳跳姐姐。
如果她接班的话,小朋友应该也会喜欢她吧?
说完,黑熊渐渐丢失在任鉴温的视野里,于是白白小手扯了扯老人的袖子,她撒娇,“爷爷把我抱起来好不好?我看不见了熊熊。”
“好。”老人慈爱地笑,心想,少儿节目主持人也不错,在他看来比“科学家”这类的回答都强。他们一家都在大学教书、做科研,实在“审美疲劳”。自家孙女能唱能跳,才艺双绝,总不成什么问题。
后来再大一些,任鉴温逐渐意识到,动物园对一些动物来说,是极其残忍的居住地方,她就不爱去了。
而大部分人也不爱将话题放在“动物”身上。他们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他们的话题可以是昨天打游戏又碰到了什么好玩的队友,或者谁又网恋了,也可以是昨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哪家的文字烧真是好吃又实惠,更可以是哪本言情小说好看,姓顾的哪个男主角好帅,而更常见的是,谁又发行了什么新专辑,哪个乐队来明远市开演唱会,要不要一起去看,或者还有,那个女演员那么丑,为什么可以和流量小生搭档出演某部青春爱情偶像喜剧。
但他们不太喜欢讨论,什么什么物种又被列入了濒危物种,据统计又有多少个物种确认灭绝。就像鲜少有人关心在遥远的宇宙间,那颗我们每日早晨都能见到它升起的恒星每时每刻都在燃烧放热膨胀,而这会导致终有一天,地球不再适合生物居住,甚至被吞没。
——那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了。久到无需我们去关心。因为现在活着的我们根本看不到那一天。
自然而然的,任鉴温成了离群之鸟。祖父去世后她就被送去北美一所寄宿制学校读书。
在那里,生活重新开始,反倒好起来了。直到后来在洛杉矶的街头,有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找上她。
*
“你说”二字像是钥匙转动,“咣当”一声在心上打开一道缺口,从缝隙里生长出讲述的冲动和愿望。
她像是重新找回声音,如仓颉造字一般将只言片语、零碎化的内容串联成完整的一个体系。
“斑腰燕是燕子的一种。一般在春夏进行繁殖,一年两窝。喜欢群居、喜欢低地,但它们可是一种很会飞行的鸟儿,虽然它们飞行时挥动翅膀的频率较其他鸟类更低一些,但可以像鹰一样飞得很高。有时候也会和金腰燕一类一起活动,所以两者经常被搞混,因为它们外形十分相似。”
接着,任鉴温又就斑腰燕的毛色和外形大致说了一些,“就斑腰燕来说,雌鸟和雄鸟的羽色是很相似的。”
顾弋挑眉,冲着肩头的斑腰燕努了努嘴巴,“那这只呢?”
“嗯?”
“男的女的?”
任鉴温:“……”
总听着怪怪的。
说雌雄不好吗。
她心里嘟囔完,目光又回到小斑腰燕身上,喃喃道:“嗯……这只啊。”
远看的话,任鉴温一时也不好判断。
下意识的,她往前走了两步。
他个子很高,于是肩膀的位置也很高,而小鸟又立在他肩头,于是她只能踮起脚尖,为了便于观察,她的脖子稍稍前倾。
她有轻微的近视,只是平时不戴眼镜。
任鉴温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缓缓地搭上那只看起来那么脆弱的小鸟。
她拨了拨它虽然不够丰满但却十分柔软的羽毛。眼睛如同化身最静谧的电子显微镜,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大概观察了一两分钟,她虽不确定,但初步做出了判断,“我觉得是雌鸟,一般来说,雄鸟的羽色会更漂亮一些。”她的目光又移至小鸟的尾部,继续道,“尾翼也会更长。不过,幼鸟的雌雄都很难判断,我说的不一定对,只能……嗯,做个参考。”
说完之后,没得到任何的反馈。她纳闷他怎么没有说点什么,便下意识地转头,抬眼去看他。
耀眼的光将他的轮廓打上一层浅金色的描边。
他好像真的很热。
因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被太阳晒得好红。
就连耳朵也红红的。
神思涣散时。
她听到他的呼吸声。
夹杂在夏天的风中,穿过头发,穿过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