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钱钏和陆桢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未听见张氏的动静,只有东厢的窗子开着,和主屋内陆伏贵偶尔的咳嗽声。
钱钏和陆桢将衣裳晾到后院,又剁了菜喂鸡,才从后院出来,便见张氏领着陆栓儿从外头回来。
张氏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拎着块不大不小的肉,面上带着笑,心情显然极好。
只是,一看到钱钏二人,脸便又拉了下来。
她转身进到厨下,拿出随身钥匙打开厨柜,拿出米面等物,吩咐钱钏将饭煮上:“……后院小菜园里的青菜摘些洗了放着,我自会去炒。”
钱钏应声,知道她是要亲自烧肉菜,怕自己偷吃。
切,她才不偷吃呢,她要正式上桌,大大方方地吃。
张氏在厨下一通忙活。
饭菜上桌后,钱钏像早上一样,等陆伏贵落座,也落了座。
有了早上的教训,张氏虽瞪了她一眼,未敢再开口。
午饭有菜有肉,这是陆濯在家才有的待遇。
陆伏贵虽小有家底,却并不拿出来花用。平时请佃户种田,家里吃用,全从田地上出息。只有陆濯的事上,他才会拿出钱来。
也是张氏为何不敢对陆伏贵多说的原因——毕竟,手握经济大权的人,才有话语权。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餐饭毕,张氏未发难,钱钏终于吃了顿不错的饱饭。
之后,陆濯扶着陆伏贵再次回了里屋,陆桢则帮着钱钏收拾碗筷。
张氏领着陆栓儿回堂屋西间后,陆濯已从陆伏贵的里屋出来,回自己房里去了。
一家人各司其职,算是相安无事。
晚饭时,钱钏照样上桌,这回张氏连瞪都没瞪她。
不过才两餐饭的时间,大家好似都习惯了她上桌吃饭,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第二日一早,陆濯早早用过早饭,便回学里了。
钱钏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自己须得找机会出去瞧瞧,不能总被困在靠山村里这小小农家院里。
机会也不是没有,但总是要人创造。
现在全家唯一和外界联系多的,就是陆濯。
他在县里读书,每旬休一日。平日里并不回家,只有休沐时才回来。平常吃饭,都是在学里。
陆伏贵怕他在学里舍不得花钱吃好的,便总是隔三岔五,让家里做了荤菜,送到学里去,以免亏了身子。
往常都是陆桢跑这个腿儿。
过了四日,张氏又从外头拎着肉回来,钱钏知道,机会来了。
第二日,张氏将做好的肉酱取出一小碗留给陆栓儿吃,其他的装进小罐子里,隔着厨房窗户叫道:“三儿——,三儿——?”
这是在叫陆桢。
钱钏忙从后院出来,怯生生道:“三儿去镇上还没回来。”
张氏一愣,方想到,自家一早使唤他去镇上买线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你去外头瞧瞧去。”
钱钏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出了院门,到村口张望了一会儿,回来道:“并不见三儿的身影。”
张氏没好气地将罐子往灶台上一放,待要不管,抬头便见坐在堂屋正位上的陆伏贵,正盯着这里。
她只好又将罐子捧起,放到堂屋桌上,向陆伏贵道:“三儿还没回来,等等再送吧。”
见陆伏贵沉沉地看过来,忙解释道:“家里没线了,栓儿的衣裳磨的不成样子,总要缝补,不然怎么见人!”
陆栓儿天性痴傻,穿衣裳自然不知爱惜,弄坏衣裳是常有的事。
不过,钱钏却知道,这回是张氏又给陆栓儿做新衣裳呢,只不敢说给陆伏贵知道罢了。
陆伏贵不看她,沉默半晌后,问道:“栓儿呢?”
“去外头耍了!”张氏道。
陆伏贵抬头,见钱钏才从厨下出来,正要往后院去,便道:“叫串儿去吧。”
张氏一惊,道:“她咋能成呢?”
“咳,咳咳咳,”陆伏贵先咳了几声,咳完才道:“怎么不成?串儿,过来!”
钱钏才要转过墙角,一听叫,赶紧拍拍身上的灰,到堂屋门外站下。
陆伏贵道:“你去吧,去学里给你二哥送东西去。”
钱钏怯怯道:“我……我能行吗?”
张氏就是看不惯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先说叫她去,本有些嫌弃。看到她不敢去,又气不打一处来。
便插嘴骂道:“怎么不行?人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子眼睛,你比谁少啥?天天吃白食儿的,叫你去送点东西都干不成?养你有什么用?”
钱钏又道:“……我不识得路。”
张氏又骂道:“怎么不识得?先前不是去过一回县里?学堂又不难找。”
钱钏不语。
陆伏贵道:“到县里,进了西门,沿着街一直往东走,见到两棵巨槐,就到了。到那里,让人叫你二哥出来就好。”
钱钏点头应是,没等张氏再开口,抱着罐子出大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