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有些暖阳出来,夜鸣珂就不想在那垂拱殿的沉闷书房里待了。
让紫绡和常小山带上些要紧的文书,回春和宫,晒太阳去。
反正,她上午的时候流鼻血,还晕倒了,要休息。
春和宫是大兴皇宫中最靠近御苑的一处宫室,景明殿就筑在那御苑的沁湖边上。
随便开窗,推门抬脚,即可揽四季盛景。春花秋月,夏荫冬雪,美不胜收。
这是昔日先皇最喜欢的居所,自然也留给了他最喜欢的女儿,赐她终身居住。
按说,这皇帝的女儿,迟早也是要嫁与外姓人的,这后宫殿室,终究不是长住。
可先皇不这么想,可不,连身后的江山权柄,也放心让她来暂且把握,军国大事,也放心让她来权同处理。赐她一处宫中殿室,永久居住,又算得了什么?让她在外面受了欺负之时,永远有个安全而硬气的归处。
抬脚出宫门,就是那沁湖边上的静心阁。那八角亭阁,临湖而坐,四面有窗,可开可合,冬作暖阁,夏为凉亭,亦是个好去处。
夜鸣珂就喜欢坐在那湖边暖阁中,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赏看湖中冰雪初融的料峭春景,一边看了些今日要紧的文书。
然后,就是太医院的纪无攸,来给她把脉问诊。
毕竟在那书殿朝议上,长公主流着鼻血晕倒,也是个大事。
可纪无攸那厮,却吊儿郎当的,胡乱抓着她手腕,把了把脉搏,就开始写方子,潦草字迹,龙飞凤舞,仓促几笔而就。
都不过心一般。
怕是又要慌着去,忙他的风流韵事。
她知道的,每次,他都要借这入内宫替她问诊之机,绕道顺路,去落薇宫,看一看那位小太妃。
可也不能如此草率地对待他的本职差事啊。
遂在那厮搁笔之际,伸手一把将他抓住,对那草菅人命的年轻太医,嚷叫到:
“哎,你好生把一下脉嘛,我都晕倒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保重的。这还挑着江山的重担,连病都生不起。
眼角余光瞥见小太监常小山,在暖阁外头的两步石阶下,冒了个头,像是要与她说点什么,她赶紧抬手止了,让他先别打岔。
“没什么大事儿,公主殿下凤体安康,就只是晕血而已!晕血,自小晕到大的,不都习惯了吗?啊”
纪无攸一边继续大大咧咧安慰她,一边转身去收医箱,急着要脱身。
“那流鼻血,是怎么回事儿?”夜鸣珂问他。
“哎,很正常!春日将来,天地回暖,万物复苏,这人的心里边吧,也难免”
“纪无攸,说人话!”
“就是思春了!”
“思春?!这沁湖里的冰,都还没有化完呢!”
“这不正合您长公主殿下的急脾性吗?”
“呵”
“这方子,降虚火,理燥气,平血热,煎两三副,吃了就好!”
“这药,苦不?”
“药哪有不苦的……哎呀,忘了你怕苦这茬了,得,给加一味甘草……”
“那你给写上……”
“其实啊,这苦药,不想吃也罢。”
“还有其他法子……降火?”
“找个男人,啊,找个男人,阴阳调和了,也就顺畅了,啊?”
“滚……”
“若是不好找,改天表哥帮你物色一个,改天吧,今日哥还有事,先走……哎,你说先帝也真是,一道监国遗诏,陛下成年之前你不得婚嫁,就把你给耽搁在这里,下月就满二十了吧,这年纪,搁在坊间,儿子都几岁了……”
“纪无攸!滚!”
夜鸣珂抬起一脚,将那一贫嘴起来就收不住的太医给踢出了暖阁。
当然,私底下,其实也挺容忍他的。
好好的纪家贵公子,推恩补荫,就可轻松入朝做官的,他不做,偏要到太医院做个小太医。好多的名门闺秀,踏破门槛,到纪家去说亲,他不娶,偏要偷鸡摸狗地,求个先皇的遗孀小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