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暴风雪之后,天气连着阴霾了三日,才总算见着点太阳。
趁着冬日里日头难得,长玉便领着燕草将甘泉宫西偏殿内受潮的被子搬了些出来晒,忙了一个早上,至晌午才得空喘了口气休息。
燕草从殿内搬了个坐蓐铺在滴水檐下的长凳上,长玉捧了杯热茶,主仆二人便在檐下歇息。
长玉捧着杯子,低头吹了吹茶水上浮着的茶沫,蒸腾的白雾气便热腾腾扑上眼睛来。
她刚想喝,听见身旁的燕草呆呆道:“帝姬,您说……咱们到底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碧丝啊?”
长玉把凑近嘴边的杯子放下,抬眼朝着院子中心那株老槐树底下坐着的小姑娘看过去。
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积雪未化,碧丝坐在一张小马扎凳上仰着头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噼里啪啦地剥着花生米吃,吃完的皮又乱七八糟扔了一雪地。
“奴婢瞧着她都在那儿吃了一上午花生米了……”燕草闷闷道,“也不说句话,怪瘆人的。”
长玉捧着茶盅呷了两口,垂眸不咸不淡地:“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么,找太医做什么?浪费钱。”
燕草有些犯难:“活是活着……可,可奴婢总觉得碧丝她脑子坏掉了,帝姬你说,这生一场大病,以前的事情忘了一些就罢了,可如何会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长玉闻言不语,眸光沉沉瞥向院中碧丝,正见碧丝剥了颗花生米扔上天,张口又接住,来来回回,很是自得其乐。
“主子,这两天奴婢跟碧丝在耳房里待着,要么她就一天不说一句话,要么就总说一些混账疯话,或者就是一些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燕草站在一旁絮絮叨叨,“主子,您说,二零零八年是什么年?秦始皇和朱元璋又是谁?还有,碧丝她这两天还老是在找一个叫,叫什么‘射象机’的东西,说咱们是在拍戏?拍戏是什么?”
长玉捧着杯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帝姬,您说这邪门不?咱们明明瞧着碧丝她断了气的,如今活过来不说,人都像换了一个。奴婢是跟她一起被选进宫伺候的,可如今奴婢瞧着她都觉得陌生。”
长玉垂眸想了想:“许是假死?我听宫里的老太妃们说,先帝时也有过这样的例子,人像是死了,可一阵后又能活回来。”顿了顿,“这些倒是不打紧,只是有一样,如今她脑子不好,你与她多在一处,时时刻刻地警醒着她。她嘴里那些疯话若是传出去,自己沉河倒也没什么,但不可连累了安美人,知道?”
“知道。”燕草赶紧应下。
“我去瞧瞧美人的药喝完不曾。”长玉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茶盅塞给燕草预备起身回殿中。刚站起身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唉!蓝衣服那个妹妹,等会儿!”
燕草瞥了一眼长玉外罩的宝蓝对襟褂子,咳嗽一声肃穆道:“没规矩,要唤帝姬主子。”
“罢。”长玉摆摆手懒得跟脑子不好的人计较。
转眸过去,却见碧丝一边剥着花生米吃,一边大喇喇地往檐下走上来,眉开眼笑的:“什么地基主子天机主子的麻烦死了,叫对了人不就成了?是吧漂亮美眉?”
燕草气哽道:“你……”
长玉摆了摆手。伤了脑子的人,还是得格外宽容一些。
“何事要禀?”长玉蹙眉问道。
“那个……”碧丝嘿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米放在长玉手里,转身就勾肩搭背地搂着长玉,“这三天吧,我好好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也只能平心静气地接受,是吧?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重新生活!向晋江历届穿越前辈致敬!”
“你想了三天就想到这个?”长玉听着碧丝一顿慷慨激昂,面色木然,抬手拂开碧丝的爪子:“我不知道晋江是哪里的江,也不知什么‘穿越’,但我知道,你要是再敢扒拉我,我会先叫人来把你沉江。”
碧丝讪笑着退了两步摆摆手,“骚凹瑞。”又凑上前,认真道,“不过我还真有件事得求你。”
“说。”长玉叹了口气,捏了颗花生米吃,降降火。
“既然是重新来过,我就好好算了算,我觉得我得先把这个名字改了。”碧丝道。
“改成什么?”长玉皱眉。
碧丝一本正经咳了一声,老成道:“俗话说得好,名乃人之命。碧丝这个人的名就预示着她短命。碧丝碧丝,她不必死谁必死?”
长玉冷眼瞧着她,没说话。倒是燕草憨憨地道:“像是有些道理。那依你之见,得改成什么?”
碧丝捏了个观音手势放在胸前,闭眼神秘兮兮道:“依我之见,此名虽有血光之灾,但如今肉身大难不死,只需加一字,即可逢凶化吉,此后即可财源广进,前程无量~”
燕草颇为好奇:“加哪个字?”
碧丝高深莫测:“加一‘昂’字即可。‘昂’乃预示,后祸皆去,来日一路昂扬高升。‘昂’破碧丝命格,乃~碧昂丝是也。”
“碧昂丝?”燕草歪头蹙眉。
“碧昂丝”咳了一声,扒拉着燕草肩膀,挑挑眉笑道:“美眉,我觉得你这名字命也不好,那得改,必须得改。”
燕草一脸呆萌:“燕草这名又有何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碧昂丝”故作高深,悠悠道,“有诗云,燕草如碧丝,这碧丝都‘必死’了,你还如‘碧丝’?”
燕草沉着眉头:“嗯……好像是有点道理。那你说,我得改个什么名?”
“让我想想。对了你姓什么?”
“雷。打雷下雨的雷。”
“碧昂丝”拍手喜道:“好姓啊!”说罢指着燕草,一脸喜色肯定,“你就叫哈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