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冬夜,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不知何时,羽毛般轻盈的雪花自?空中飘落,蒲公英似的雪花星星点点地荡漾在世间,落地瞬间化为一滩滩清水,在漆黑的夜空映衬之下,显得格外透亮。
林子韬的车以一百二十迈的高速行驶在静谧空旷的道路上,三更半夜突然接到?包小?小?的求助电话,他?没问缘由当即穿衣出发,恰好陶行书?休班在家,一道奔至过来。
深夜没有交通信号灯的阻碍,林子韬和陶行书?不消十来分钟便赶到?目的地。
由于是指纹锁,不存在备用钥匙之说,按了门?铃,两人?见开门?的是白玄海,均是稍愣,随后反应过来,大概是包小?小?也向?他?求了救。
此时的包小?小?已在白玄海的救治下服了安胎药,手背打着点滴,折叠输液架挂着的瓶子里是保胎|液,液|体沿着蜿蜒细长的输液管缓缓地流至包小?小?的血管。
白玄海在客厅里整理便携式药箱,林子韬凑到?他?身边,担忧地问:“白大夫,小?小?没事儿吧?出血是不是会流产?”他?对怀孕的知识了解得少之又少,关心则乱地猜测。
“不会。”白玄海摇头否定?。“小?小?就是劳累太过,保持安静,好好休息,就没事儿,不会导致流产的。”
“那就好,真是麻烦您了,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您还亲自?跑一趟。”林子韬放下心,有些过意不去地和白玄海道谢。
“应该的,医者父母心嘛,何况,我跟小?小?...”白玄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卧室的方向?望了望,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扯了扯,欲言又止。“我们也算是有缘分,应该的,应该的。”
陶行书?轻手慢脚地将熟睡中的三胞胎抱出卧室,陪着三个小?人?儿在客厅的大房间睡觉。林子韬守着输液中昏昏沉沉的包小?小?,白玄海在隔壁的客房休息,随时观察情况。
余晖载着余秋风和马千里驾车狂奔到?胸科医院,挂号、检查、诊治、缴费、取单子...余晖在急诊大厅里忙得团团转,寒冬腊月,脱了羽绒服,光洁的脑门?还是挂满汗珠。
经医生诊断,马千里是旧疾复发,情绪变化较大诱发心肌梗塞,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等余晖急诊大厅和住院部楼上楼下来回奔波办完住院手续,将马千里在病房中安顿好,输上液的马千里陷入昏睡,已近天亮时分。
趁着马千里睡着的功夫,余秋风靠着躺椅小?憩,余晖在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住院的必需品,水盆、毛巾、牙刷、牙膏、水杯、拖鞋、纸巾、饭盒、矿泉水和面包饼干等等东西。
马千里病得不轻却?万幸没有生命危险,在医生的指导下按时输液和服药,完全?可以有效地减轻和控制病情,心脏病属于不可痊愈的疾病,只?得在往后的日常生活中多加注意,避免犯病。
余晖安排好马千里和余秋风的午饭,准备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进了家门?见到?林子韬和陶行书?以及白玄海,才?知晓昨夜他?走后包小?小?的事情,又惊又怕。
包小?小?的情况不严重,在白玄海的治疗下很快便止了血,服了药输了液又喝了粥睡了觉,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恢复,苍白如纸的脸蛋也重现了光色,只?是必须躺着静养,切忌随意走动。
“包子...”余晖的手凉如冰,此时此刻的心情同样是跌到?低谷,抓住包小?小?的手在掌心婆娑,昨晚那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他?为未能留守在爱人?身边,令包小?小?独自?承受这份生理的不适和心理的恐惧而深感自?责和愧疚。面对爱人?,道歉之语却?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老余...”区区十来个小?时未见,余晖的下颌冒出根根胡茬,青白的面色,厚重的眼袋,整个人?透着不堪言说的疲惫和乏累,体力的透支和意志的消沉令他?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照人?神采奕奕。
脆弱和消极本身就是激法人?的保护欲的最强大的武器。余晖沧桑的面容和沮丧的精神唤醒了包小?小?潜意识里对他?的强大保护欲望,他?像个长辈或者父亲那样,揽过余晖的肩头,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下颌抵在余晖的头顶,轻轻地顺着余晖的头发,给予他?无声的安抚。
在他?们的相处中,包小?小?处于强势,而余晖变身弱者,这是头一次出现的情况。
余晖的头在他?怀里摆动了两下,印象里,唯有在他?哥哥余晨去世的那晚,充满悲怆和凄凉的家里,他?以同样的姿势依偎在马千里的怀中,父子两人?整夜默默地流泪直到?天明。
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也许即将再次在他?的生命里重复上演,他?像是失去了巢穴的小?鸟,无助地飘荡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也寻不到?正?确的路。
或许只?有在爱人?的怀里才?可以感受到?丝丝的温暖,无所依靠的感觉才?会渐渐地消失。
温|存片刻,余晖缓缓地离开包小?小?的怀中,他?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家里全?体成员的主心骨,他?不可以倒下,不可以丧失斗志,他?要勇敢地面对问题,完美地解决问题。
包小?小?双手护着棉被下凸出的孕肚,刚才?余晖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两个胎儿似乎是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气息,欢快地在腹内游动,昭示他?们顽强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活力。
“老余,实在不行,咱们就放弃这两个孩子吧,咱们都有三个儿子了呢...”包小?小?声如蚊叫,盯着余晖的眼睛里却?透着坚定?的神态,显然这个决定?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绝非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
“包子,你说什么呢你!”余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目,像是不认识似的打量淡定?自?若的包小?小?,简直无法想象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怎么了你?”
“老余,你听我说。”包小?小?拽着余晖的两条小?臂,急切地解释。“我和子韬的同学咨询了这件事,律师的意思是就目前咱们这种情况来说,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可是,如果我们再有孩子的话,那么胜算就会跟着降低。不管咱们生男生女,就如同高家爸妈说的,高格是他?们的独子,他?们属于失独家庭,考虑到?这点,法律的天枰就会倾向?于他?们,到?时候玥儿的抚养权肯定?会判给他?们。可是,如果我们不再生孩子,打赢官司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老余,现在不要孩子还来得及,我怕...”
“不行!”余晖激动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面对包小?小?。“包子,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同意放弃这两个孩子!流产手术是要夫夫双方签字的,我不签字,谁也不敢给你做手术,你死?了这条心吧!”
余晖的反应早在包小?小?预料之中,上午通过林子韬的关系与他?的律师同学取得了联络,双方就此事在网络上进行了初步的沟通,律师给出的答复如同包小?小?所言。
包小?小?深知余玥儿对于余晖的重要性,余晖怎可甘愿将心头肉拱手送给别人?呢?
他?又怎会忍心目睹余晖父女骨肉相离呢?
再三思量,包小?小?决定?放弃腹内的两个孩子,他?和余晖已经有了三个血脉相连的儿子,于愿足矣,多两个孩子少两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话虽如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包小?小?对于孩子的喜爱和期盼程度不及常人?,可到?底是他?和余晖的亲生骨肉,是长在他?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两个孩子的动作,可以听到?他?们的心跳,要他?放弃血肉相连的骨肉,等于是亲手杀害两条无辜稚嫩的生命,试问,世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包小?小?在决定?放弃两个孩子的瞬间,心口窒息,剜心割肉地疼痛非当事者可以体会,眼窝的潮湿和久久护在小?腹的双手足以说明他?对两个孩子的不舍以及罪疚。
“可是,老余,你舍得玥儿吗?玥儿要是真的被判给高家爸妈,怎么办?放弃了玥儿,我们会自?责的!像父亲和爸爸那样,这份自?责会伴随着我们的余生,会陪着我们进棺材的。”包小?小?徐徐地向?后靠,始终停在小?腹处的手攥紧被面,不急不缓地道来,像是在责问余晖,又像是在责问他?自?己。
“包子。”余晖平复好情绪,坐到?包小?小?身旁,深情款款地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以为咱们放弃了这两个孩子,就会打赢官司吗?就算咱们现在不要这两个孩子,官司就会必胜吗?别傻了,包子,不会的。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两个孩子,就不会自?责吗?同样会的!因为他?们是咱们的骨肉,是咱们的亲生骨肉!孩子是无辜的。包子,相信我,咱们不会失去玥儿,玥儿会一直在咱们身边,你是玥儿的爹地,我是玥儿的爸爸,永远不会变。咱们会陪着她长大,看着她出嫁,还要帮她照顾她的孩子。包子,相信我,一切都不会变的。”
余晖的话好似一针强心剂注入到?包小?小?的体内,他?的脑袋靠在余晖的肩头,出于对爱人?的信任和依赖使他?坚定?不渝地相信余晖,他?的余晖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斗士,是不会轻易被任何困难打倒的,他?肯定?会想到?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家不会散,女儿不会离开,一切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