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封美人
西风刮过,带起林中惊鸟,远远听着似在叹离别。
抬轿撵的奴才皆垂眸不语,他们都是御前的人,都知道什么该听什么该说,其他的便全部烂在肚子里就是。
“连小主,皇上吩咐奴才将云姑娘送去御书房,现下时辰不早了,便先走了。”
丁一?是李茂的徒弟,宫中自然也敬有半分,他发?话还是管些用的,连玉新嘴唇动了几?下,扯出个笑,而后望着?撵上的人渐行渐远,眼中皆是浓墨般的黑。
“云姑娘便先去偏殿吧,皇上待会儿就来了,十一?,快上茶来。”
入了偏殿,正对眼的就是一副檀木雕福禄寿屏风,细细闻着还有?些许木香,清淡甜雅,云初径直走向软塌,上头还摆着?本书,想来皇上应是常来这休憩的。
接过小太监奉上的茶,云初轻抿一口,而后放在小方几上,她实在是喝不惯这些,无聊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叹着这一?桌一?椅皆是名贵之物,余光察觉方才奉茶的小太监眼眶微红的模样,心下诧异: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
半大不大的孩子让云初想起弟妹,心软了些。
“反正这儿只有你我,你说着,说过之后我就当没听过,你心里憋着?也不好。”
十一?抬眼看着?这个眉眼温柔的女子,怯懦地开口道:
“也无大事,只是今日奉了丁公公的吩咐去领饭菜,我与十二一?同?去的,在快到御书房的拐角处十二突然碰到我,饭菜便全部都洒了……”
接下来便没再说了,想着应是受了惩处,这种小太监,多半是家中不好才会进宫来,罚月奉断的不是自己一?人的口粮,还是家中人的救命钱,还不是自己的错,所以更是委屈地哭了。
只是,拐角处,那便是连玉新跌着?的地方,怎会如此凑巧?
思绪一闪而过,而后大门便被打开,俊逸的君王踏入殿内,看了云初半晌,眼中划过惊艳。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纤纤玉手被大手握住,云初起身。
“今日很美,方才在说些什么呢?”
“谢皇上夸赞,我瞧着这孩子想起家中弟妹,忍不住多问了些。”
这等小事承元帝不会放在心上,挥退了十一?后,便拉着?人坐到了塌上,转身之际,茶盏被打翻,有?些滚烫的茶水顺势而流,塌上湿了一?片。
承元帝便眼瞧着怀中人挣脱怀抱,而后赶忙查看他身上是否淋着?了,眼中划过笑意,想阻挠云初收拾的动作,却不及她的手快。
抽出桌案的抽屉,也漏了些许茶水进去,云初将里头也仅有?一?张被卷着的纸拿出,展开后却是愣了,这画上的女子赫然是她。
画中人栩栩,眼眸间的风情也刻画的跟真的似的,可见绘画之人技艺高超,也甚为用心。
“好看吗?”
阴影布下,原是承元帝走进了些,云初抬首,闻言点了点头。
“朕也觉得?好看。”
是人好看,所以画好看,弦外之音被云初读懂后,耳尖爬上赤红,眼睫扑棱扑棱地,就是不愿抬头。
“时辰也晚了,先?去用膳吧,方才伺候你用茶的,赏半年份例”
前头这话时对云初说的,后头便是对丁一?说的,云初回头之际,看到了十一?磕头的模样,也没错过丁一?眼中的暗光,似不虞似杀机。
落座于乾阳殿北角幽亭时,云初眼中不解许多,但当菜品一?一?呈上时,云初又?懂了,这些都是她家乡的特色菜。
“朕闻民间生辰要吃长寿面,要在生辰当日当时食用,且是一根不间断的才行,所以着人备着?,这些菜也是你们榕城的特色菜,可还喜欢?”
云初是十月十五,午时末生,现下正正好,眼眸微动,云初未曾想到承元帝竟如此把她放在心上,一?时间心中闪过几?种情绪。
怔愣过后轻轻颔首,唇角勾起弧度,抬首时眼中已尽是感动与笑意。
榕城的菜都偏清淡,云初便瞧着承元帝用了一?点就没用了,轻叹一口,她离开榕城已有?几?年,早就适应了这边,更莫说承元帝。
待侍仆将饭菜撤下,云初将手搭在承元帝袖口旁,轻扯了扯,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开口道:
“谢谢皇上,只是不必陪着奴婢吃的。”
水盈盈的眸中盛着?的皆是心疼,承元帝回握住柔若无骨的手,笑着?未出声,见人执拗的目光似是他不开口便不罢休的模样,便道:
“无事,今日你生辰,朕已拟旨,封你为选侍,明日便晓谕六宫。”
“谢皇上,现下时辰正好,奴婢来时阵阵丹桂香飘来,真是好闻极了。”
柔柔的声音娓娓道出请求,眼中更是水光盈盈,承元帝抬手轻轻捏了下白玉似的嫩肌,颔首应下。
“皇上,这丹桂果真……”
“听说了吗,云初今日十七生辰,皇上特地请了榕城的厨子,为她做了许多榕城的菜,这样的恩宠真是让人艳羡呢。”
云初正欲说桂花清香可入膳食,待会制一道桂花糕,假山后头便冒出这道声音。
这宫中人皆爱说这些,云初也不想放在心上,而这时另一个宫女嗤笑道:
“这有?什么的,三年前贵妃生辰,皇上将自己狩猎所得?全部制成貂裘,只因着?贵妃惧冷,而且她宫女出身,至多不过是个采女,再往上也就是选侍,运气好些生下个一子半女,晋为美人婉仪是顶了天了,你可莫要犯了糊涂,求内侍令把你调过去。”
俊朗的君王显然也是听到了这番言语,眉头紧皱,正欲吩咐丁一?将人捉下,就见云初摇了摇头,意在不想追究。
“你小声些,隔墙有?耳,你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告你一?嘴,让你吃板子。”
“我已求了內侍令,在贵妃宫中谋了个差事,等我在那边稳了,便让你也过去,不必在这日晒雨淋的。”
二人,一?人较为怯懦但懂得?世故,一?人偏为果敢有些激进,想来在宫中应是吃了不少亏,才成了这样的性子,云初自己曾为宫女,知道个中辛酸,且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自然更不会计较。
纤长玉手拉了拉男子的衣袖,本就灵动的双眸盛着?许多话,让承元帝心软了些,抬手握住白嫩的手,向前走去。
丁一?带着一?众小太监在后头走着,经过假山之时轻咳两声,听着没了动静才又?抬脚往前走。
“方才那是皇上和那个……”
“莫要再说了,想来是那云初不计较吧,你别去贵妃那边了,反正也无人知晓你我是谁,若去了,反而暴露,届时更不好。”
着?青色衣裳的宫女看着?高大的君王与清瘦的女子,眼中闪过艳羡,但更多的是钦佩。
***
日落西山,晚霞漫天,云初伴着霞光回到了御清苑,揉捏了下酸痛的手。
从御花园回御书房后,承元帝有?些不愉的模样,云初知晓为了何事,却也不说,只是站于一旁研磨,直至用了晚膳才告退。
“姐姐可是累了?那便先?去塌上歇会吧。”
玉竹总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云初笑着?应下,确实累了,要知道,她可是站了几?个时辰呢。
行至床边,云初隐隐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她走时,妆匣明明是合上的,而此刻大开着?,里头的东西也乱了。
随手翻看了下,少的倒不是最名贵的,而是皇上起初送的西府海棠步摇,云初眼中划过一?丝意味,那便不是下面的人偷盗,而是为着?旁的事了。
燃起灯盏,坐在妆台前缓缓将发?间的发?饰取下,似是不经意发现了什么,而后朝外头略微大声说道:
“玉竹,你这个糊涂的,今儿又忘了将妆匣合上。”
话音刚落,镜中照着的窗台上的黑影便走了。
云初倚坐在塌上,想着这人想作甚,而后便瞧见枕下有?些不平,她一向细致,不会将枕头放得如此不正。
掀开一?看,枕下并无其他东西,云初蹙眉,后宫阴私向来非常人可想,唯有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方能保全自身。
将床榻翻看几?遍,皆无所获,云初想着许是自己多心了,放下枕头时,觉得?似乎重?了些,将枕头左右翻看,终是察觉到枕头似乎被人缝补过,只是技艺精湛,半点不留神便察觉不出。
小心的拆开缝补过的地方,一?枚荷包便掉落出来,将荷包打开,里头正是步摇,还有?一?张纸,展开后,上头的四个字让云初眉头愈发?紧了:
以寿换宠。
这是一张纸符,若是这东西伴着?步摇一?块被呈上去,便坐实了她勾引皇上之名,宫中向来忌讳符咒秘术,而这又?可将前些日的符咒和鸡血推到她身上。
数罪之下,她必死无疑。
灯火摇晃之下符咒变成飞灰,云初勾起唇角,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她,若她再大意些,明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但是,既然她发?现了,必定要还回去的。
“玉竹,打点水进来。”
瞧着玉竹跨进了殿内,云初神色平静的从云初袖口掏出之前的纸符,那日她便让玉竹撕下了一?张,怕有?人发现,便每日放在玉竹袖中。
“哎。姐姐……”
玉竹有些诧异地看着?云初的动作,皱眉,不是很懂为何要这样。
“莫问那么多,将这个荷包,明日找机会置于青羽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