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的天,三月的风,枝头的花苞,浸在心里的香,总是能格外醉人。
“固也!”闻立哲唤住往外书房去的林乐旭。
“立哲兄?怎么,你也要去外书房?”林乐旭不解,“他找你做甚?”
“你知道我来扬州的事儿的,如今你父亲找出了眉目,我自然要回去复命了。你来找你父亲汇报你祖母的病情。”
林乐旭不屑一笑:“他若是真关心祖母的病情难道不应该自己去瞧瞧吗?用得着来问我。我阿姐照顾得很好,他放心得很。只要没出什么大问题,他大抵还是以公务为要。哎,你这是就要走了?!”
闻立哲点头:“是啊,再过几日便要辞行回京都了。你阿姐她……还好吧。”
林乐旭顿步回首看他,片刻才道:“祖母这般,能好到哪里去。倒是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同我阿姐说,非得闹得不欢而散。我阿姐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不成?她生平最恨旁人随意替她做决定。你也不好好问就直接带她走,她不生气才怪!”
“我那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嘛。要是不带她走,她定是要在那大宅院里待上好几日才肯出来。”闻立哲苦笑。
在他们到扬州的头一个元宵节上,一家子难得出来走走。乘舟游湖,一路赏灯。中途碰见一伙贼人作乱,有人浑水摸鱼掳掠小孩儿。林乐曦看不得如此模样,二话不说上去就是追人。幸好身边的薄荷有些功夫底子,她爹是武馆师傅,从小会些拳脚功夫。曲文君将她一家留在林乐曦身边自然也是为了林乐曦的安全。
如今主家遇见危险,薄荷当仁不让地上去,一套拳法便将后头追过来的头目打得鼻青脸肿。人没敢再上来,可那拐了孩子的人却因此不见了踪影。林乐曦心中不安,料定那人必是拐子。
“虽不知他与那伙贼人是何关系,有无串联,可他拐走了孩子是真。”林乐曦坐在一家客栈里暂时休息的时候,坚持要找人,“也许是他浑水摸鱼,也许是他们早已串通好了的。反正,那孩子我定是要找的!”
林姚氏留在扬州没跟来,贾敏大着肚子也没来,随行的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眷。虽大楚民风开放,却也不是所有女子皆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贵家女子尤甚。
林如海便不答应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逞什么英雄。还不在这里乖乖待着。明日一早便跟着乐旭回家去,好好跟你祖母在家里学规矩!”
“女子不可随意露面,我让旁人出去不成吗?做什么一定要赶我回去?!”林乐曦不乐意,“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也不去。”
林如海不肯:“那些是什么人?今夜那些明晃晃的大刀是做什么使唤的?啊?!你瞧不见人家眼里那浓浓的杀意吗?!”
林乐曦低头:“我知道。他们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既知道那还出去作甚!?”林如海不解,他这个女儿脑子里在想什么,“看着平日里多聪明一人,碰见这种事情怎么就浆糊了?知道是冲咱们家来的,你又是咱家的孩子还是女眷,传出去成何体统!”
林乐曦低着头,好看的手却紧紧攥着,不发一言。
林乐旭不喜欢他父亲,可现在却也赞同这话,劝道:“阿姐你放心,等明日。明日,我去帮阿姐找人。定让那孩子平安无恙地归家如何?”
林乐曦还是低头,咬着下嘴唇不肯再开口。
“胡闹!”林如海又喝道,“你跟着瞎胡闹什么?在这里守着你姐姐好生念书,我自会去寻人。一天天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听见这个林乐旭不肯了:“我胡闹?到底是谁胡闹啊!您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到底谁在瞎胡闹!”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林如海惊诧了一回,随即回归神来,斥道:“你这是对长辈讲话该有的态度!这几年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林乐曦安静地扯了扯林乐旭的袖子,轻声道:“你在这里坐着,哪儿也莫去。”
“阿姐——”林乐旭气急,“我在帮你说话,你在这里帮父亲说话。你到底哪头的!”
“我谁也不帮。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林乐曦的情绪好似消失了一般,脸上一脸的平静。便是眼底也没有任何波澜,“那人我不找了,父亲去办吧。你,就在这里坐着。不然我不放心。”
“阿姐,我都多大了。男子汉大丈夫,便是将来入仕为官,也是为民谋福。要是我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读什么圣贤书做什么官……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林乐旭话说一半,就被林乐曦揪着耳朵堵了回去。
林乐曦好容易松了手,道:“若是这话让我再听见第二回,我便送你去苏州祠堂。跪着将书念完再回来!”
去祠堂?!那不是意味着他要吃斋念佛,还见不到他阿姐了。不成不成,那怎么能成呢!
“阿姐,我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林乐旭赶忙认错服软。
这还差不多。“我不去,你也不去,都在这里待着。”
闻立哲在旁边听的忍俊不禁,可触及林乐曦投射过来的目光,锋利异常,忙忙地收敛笑容,转过头去。
林如海出去之后便吩咐身边的人立刻去查访,只要有心,过不了几日便会有结果。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找到那个拐子了。
“太好了阿姐,那那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去了。”林乐旭高兴地说道。
林乐曦却摇头:“那拐子选在元宵动手,便是料定了他一定能得手。此事,怕是……”
“阿姐的意思是,那拐子与那帮贼人确实有关系。”
“不见得。可,他定然是惯手。”林乐曦昨日突然平静下来就是突然想通了里头的关键,“一般拐子必是要找适宜的时机一击即中的,怎可能这般容易教我瞧见了。怕是他瞧形势不对,又不舍那样好的人儿,匆忙走的。”
林乐旭也反应过来了:“对啊,阿姐追了他一段便全然不见了踪影,必是有人接应。若有人接应,那底下的事情必然不小。”
“可不是。”听了许久的闻立哲突然开口,脸色却有些凝重,“我使人打听了,那是个女娃娃。若那拐子有事故,那些女娃娃是做什么用的。”
“还能做什么,不就那么点事儿嘛。”林乐旭嗤笑了一声。
是啊,那些女娃娃被挑选之后送去不同的地方,有不一样的作用。丫鬟、细作不一而足。
闻立哲想明白了,转身问道:“这关节是你想通的,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林乐曦诧异道:“你这个办事办老的人来问我?呵,真是难得。”
“行了,你少埋汰我。都到这里来,这样可就没意思了。”闻立哲倒是不介意林乐曦地调侃。
“还能怎么做。你们平常查案办事怎么来,这回自然一样啊。昨夜他们已然打草惊蛇,不可能还会留下把柄。可短短三日便知道了那拐子的事情,想来两家是没多大关系不妨碍的。他们自然不会妨碍我们查,只是要快。昨日我心急贸然追去,怕是惊动了他们。这几日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就怕他们跑了。”林乐曦眼眸微沉。
另两人听见了,对视一眼,忙出去派人追查。
林乐曦说的没错。那伙人的确是跑了。林如海和闻立哲合力派人去追,堪堪追到绍兴附近。
“你今日怎么有空带我出来走走?我还要回去看固也呢,这小子离了管束是要上天去的。”林乐曦被闻立哲带着出来,沿着河水边走。
闻立哲笑着,指了指眼前的那艘小船:“我闻说苏州的栖香寺的香火甚旺,林大人也说你家祖母前几日去还愿了。你的神色不好,挂着固也又忧心那拐子的事情,再这样下去我回去该如何跟你祖母交代。因此想着,这几日也没甚大事,该带你去瞧瞧。便出来了。”
林乐曦不疑有他,点头上船:“苏州安静,我倒是喜欢这里。你……”转头一看,身后却没有闻立哲的身影。不禁慌了神,左顾右盼。
却发现闻立哲立在岸边朝她挥手:“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