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夏几日滴水未进,早已脱了力气,被婆子们拽着,挣脱不得。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呵!小蹄子!你觉着我如今失了太太的宠爱你便能顺杆爬上去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老子娘可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只要我一封信过去,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闻言,锦瑟心里是真的只剩下冷笑了。一个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是看不清自己未来的人,同她说话可真是浪费时间啊。原先她还有冷嘲热讽的心思,可如今见了她,却反而没有了刚开始的那股子气。好似在见到弹夏时便莫名不见了。
“你总觉着你背后有太太有老太太,可你却忘了,那也只是背后。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那是个怎样的性子难道你一个跟她跟老了的人还不清么?还要我来告诉你不成?真是笑话!太太再如何,那也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难不成你在老太太眼里比太太还重要?”锦瑟无奈,耐心的解释了一回,“太太最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你看着写冬抬了姨娘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便犯了太太的大忌。若不处置了你,太太心里便会横着一根刺。怎么着都不会舒服。因此。”
“因此,你来替太太解忧,来解决我。”弹夏看着穿金戴银的锦瑟,再看看蓬头垢面的自己,冷笑道。
锦瑟点点头:“犯了错的奴婢自是要照着主人家的规矩处置的。不过太太念着你从前的情分,从轻发落,让你去庄子上悔过。”
“什么!庄子上!”弹夏自到贾敏身边服侍开始,便从来没有做过粗活。让她去庄子上过那吃糠咽菜,整日里劳作的苦日子比将她贬为三等女使还要难受。想着自己再也没可能回来了,弹夏这才有些慌了。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挣开了婆子们的辖制,冲向锦瑟。可她到底是许多日未曾进食了,力气已比往常小了不少。那两个婆子见她脱了,连忙上前两步把人拽回来死死压制着,再不让她挣脱。
弹夏见状,只好加大了哭喊的声音:“太太,我好歹侍候了你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老子娘跟着老太太几十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老子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过我这一遭罢。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锦瑟,锦瑟!你去求求太太,去求求她。求她看在我这么些年的分儿上不要,不要送我去庄子上!不要!”
锦瑟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场戏一样。不动声色的挥挥手,立时便有一边的婆子上来,不由分说的在她嘴巴里塞了快不知从何处寻出来的破布。堵住了她的嘴巴,满屋子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声音。
锦瑟上前俯身,看着弹夏水汪汪的眼睛,讽刺般笑道:“早知今日,那又何必当初呢。太太发威了才知道认错,那你从一开始便不应该犯这个错。行了,太太这些日子烦心的很,早些了了,大家早些歇着罢。”
婆子点点头,押着无力反抗挣扎的弹夏上了一辆小马车,送去了之前便商量好的一个偏僻小庄子。哪怕是你认真打听,也打听不出它的具体下落。这是贾敏嫁妆里的秘密,贾母特意为她选的。原先不过是为着看着那些不听话的妾室,如今用来关押犯了错的近身侍婢,这也不错。
等解决完了弹夏这件事,贾敏便开始着手安排府里下人们的位置。无奈,空缺太多,也不是一两日便可以彻底解决的,有些位置还是要细细考察了才能将人放上去。
正苦恼着呢,郑妈妈给她提了个醒儿:“老夫人好歹也是把持了这偌大的府邸几十年了,没点根基是没可能的。如今虽卧病,可到底积威尤在,不是那么几日便能消除了的。之前我便听说老夫人让大小姐清理她身边的那些老仆,如今还未出现差错。不知是大小姐有本事,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太干净,变动太小。”
贾敏细细思忖,觉着此话十分有理:“妈妈这话说的极对,没有一个当家主母身边是真的十分干净的。便是我母亲,身边的大管事也是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没道理百顺堂这般干净安静。”
正说着,忍冬出来回话:“太太,东西都已收拾妥当。不知太太,要做些什么?”
贾敏看见她像是看见了什么香饽饽一般,抓着忍冬的手不放,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你瞧我这个人,不久前才刚吩咐的事情这会子便忘的干净。你出来的真是好!”
“太太?”忍冬看着贾敏笑的开怀,有些不知所措。
郑妈妈看不过去,拉着忍冬避开:“太太这是定了主意,觉着自己的主意甚好,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哪敢往心里去!这是忍冬的心里话。在她心里主子和她们这种女使还是不一样的。“妈妈说笑了,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并不曾往心里去。”
郑妈妈其实也喜欢忍冬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抬举她了。在黛玉身边乳母婆子出缺的时候,叫她过去侍候。如今正巧走了弹夏,锦瑟补了写冬的缺。若是不出意外,等贾敏完全空闲下来了,黛玉身边的人补齐了,忍冬回来,一个一等的缺是跑不了的。想毕,郑妈妈笑着道:“你只管照顾小姐就是。”
“喏。”忍冬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刚刚弹夏的动静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听见了,更加不敢多说话,生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贾敏在心里将计划盘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觉得没有甚问题了,才起身道:“忍冬,你带着小姐,跟我去百顺堂。”
“喏。”
贾敏斗志昂扬地往外走,可才走了几步便又想起了一事儿:“去,将锦赋那个女人一并叫上。趁着这会子一块将事情了了。我可不想为了一个贱妾再特意跑一趟,没的玷污了我的身份。”
染春低声唱喏,转身回去兰苑找锦赋去了。
“儿媳给母亲请安。”贾敏带着黛玉翩翩然就过来了。
倒把尚在看林乐曦对账的林姚氏惊了一跳:“我不是吩咐了无事可不必来百顺堂请安么?我这儿尚且病着呢,你还把黛玉一块带来了。也不怕我把病气过给她!”
林乐曦眼睛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同。她身后跟着个不识得的女子,梳着妇人发式,可浑身上下透露着的是江南那些不好风俗(扬州瘦马一类的)的气息。再看贾敏自己,眼睛含笑,一脸的精神气,甚至平常从来不肯带到人前的黛玉丢被她抱出来了。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寻常。
可这话林乐曦不能说,小孩子不能随意置喙大人之间的事情。故此,招手让忍冬近前来,她要看看小妹妹。忍冬微笑着上前了几步,俯身:“二小姐乖巧的很呢。”
林乐曦瞧的稀罕,自是不会在意那边到底如何。反正事后会有人详细地告知她,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母亲是这么说,可儿媳却不能真的这般做。不然外头岂不是要说儿媳不孝了。”贾敏心里鄙夷,要不是为了你儿子和你孙女,我才不会登你的门呢。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不减,“老太太是知道儿媳的性子的,若不是有事,也不会叨扰您的。”
林姚氏看见她进来,便知道她有事了。笑道:“这几年你如何我是知道的,老爷也是知道的。难道你有事找我,说说罢。若是力所能及的,我老婆子定然是能帮的。”
闻言,贾敏却是眼里闪着泪花了。她头一回在林姚氏面前服软示弱,也不知到底会否成功。只她如今也是迫不得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母亲体恤,儿媳万分感激。如今儿媳实是遇见了难事。这府里的庶务儿媳忙的脚不沾地,连黛玉也未及仔细照管。昨夜,老爷赴宴归来,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说是上峰给的。宴席在座大人们都领了,他不好显的太个别。便随着领了一个回来……”
话及至此,林姚氏便有些生气了:“林家世代簪缨,他居然给我领了一个,一个,一个这样的女子回来为妾!林家的规矩他至于何地?!此前还在与我说林家子弟不论男女皆应遵守林家家规。如今可好,他他居然……”
贾敏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林姚氏因为这个来为她打抱不平的。她且有能为收拾这个女人呢。“母亲!母亲消消气,消消气。儿媳不是来抱怨老爷纳妾的。儿媳是想托母亲代为照管黛玉的。”
林姚氏一愣,怎么就变成照管黛玉了?“你不是不放心黛玉么,不愿她离了你的视线。如今怎的又肯了?”
贾敏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从前是儿媳不懂事,想着孩子太小。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为好,不然那些人不知根底的我不安心。果不其然,那乳母不就出了问题么。儿媳更加惶恐了,这查了四五遍的人仍然有这般问题,那,那儿媳如今忙的连口水也不定何时能喝上。总不能叫忍冬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着罢。如今老爷又纳了一个妾进来,儿媳要忙着安置,更为忙碌。那黛玉离儿媳愈发远了,更加不安心。
后来郑妈妈与儿媳说起大姐儿处理母亲身边的人如何的干脆利落,后续安排的如何妥帖。儿媳想,母亲这般阅历,亲手教出来的孩子能差到何处去。又想着,若是黛玉能得到母亲的庇佑与照料,那自然是无比妥帖的。只是母亲病着,我又实在不放心,只能托与大姐儿。就是不知……大姐儿是否愿意?”说着转头看向林乐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