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冬夜的晚风毫不温柔,泥鳅似的，三百六十度从领口袖口往里拼命钻。
可赵又锦却顾得上感受阳台的冻人温度。
实上，从陈亦行道歉的那一刻起,她的思路就有点跟不上了。
两人的相处不算长，但也足够她在短内充分领略到“无情的资本家”究竟有无情。
以陈bkg的风,大概就是,他可以眼不眨一下，把一百万甩在你脸上，但要是你指望他良心发现打自己的脸,想不要想。
而眼前这毫无保留的真挚道歉，和无情可真是半点不沾边。
——“小橘怎么了？”
——“有吃有喝，心情还不错。”
——“那你呢？”
赵又锦怔怔地望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问起小橘也许只是随口，真正想问的分明是最后这三个字。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陈亦行还在等她的下文。
“你等等——”她憋了会儿,憋出三个字,把人扔在阳台上，噔噔噔掉头跑回屋里。
离开阳台的第一件：快步走向洗手,洗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拍拍自己。
做梦。
是真的？
赵又锦愣愣地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
然后告诫自己：冷静,赵又锦。
现在是两人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刻，以往总是陈亦行高高在上,卑微小赵在线吃瘪。
但眼下，只要抓住了机会,她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以后骑在邻居脑袋上威福（不是……）。
重新回到阳台上，赵又锦已经镇定下。
男人还站在那,放以前，她这么说话说到一半让他干等，他大概率会出言相讥。可今不同往日，他安安静静立在阳台上，脸上连半点不耐烦找不到。
赵又锦仔细观察了下，非但有不耐烦，看见她回，他似乎还挺……如释重负？
俗话说得好，人爱蹬鼻子上脸。
她立马贯彻这一习俗，准备数出个一二三，深入控诉一下陈亦行的罪状。
核心思想就是——
“别以为一句对不起，再猫买点小鱼干，就能弥补你对我『插』过的刀。这会儿想起你说过的话，我心上还啪啪滴血呢。”
她充分发挥记的长，滔滔不绝。
只要够，她可以从两人相遇那一刻起开始吐槽，一路吐槽到今。毕竟这位陈老板槽点太，不吐不快。
陈亦行只在她中途换气，适地『插』了句嘴：“小鱼干是买猫的，但目的不是为了看它高兴。”
赵又锦下意识被他带偏，停了下，反问：“那是为了什么？”
男人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十二楼风声呼啸，寒意依然在坚定地，见缝『插』针地，不遗余力地把人往温暖的室内驱赶。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一句话的功夫，赵又锦满腔罪状还控诉完，突然就脑中空空了。
“……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小鱼干不是为了逗猫高兴——”
“不是这个！”赵又锦面红耳赤打断他，“我说的明明是——算了！”
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哪还有心思控诉他的罪状？
她匆忙扔下一句：“不早了，明还要上班，我先睡了。”
然后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兔子一跳出阳台，回到家里。
留下砰的一声，玻璃推拉合拢的声音。
外只剩下陈亦行还站在隔壁阳台，眼前是车水马龙，耳边是凛冽风声，但他看见的却是别的什么，慢慢地回想着。
有些日看见那只活泼又容易炸『毛』的兔子了。
一惊一乍的。
还挺想念。
就是持续的太短暂，稍微受点惊吓，就乌龟一缩回壳子里了。
而赵又锦跑回家里，一鼓气埋进被窝，把脑袋蒙住了。
蒙住头，奇怪的氛围就追不上她。
停。
别胡思『乱』想。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今对你阳光灿烂，明就又问你有有乐不思蜀了！
别因为他短暂的示好心花怒放了，赵又锦！
整个人像是麻花一在被子里绞绞去，最后搞得精疲力尽才睡着。
短短几，心情仿佛坐了一趟垂直过山车。
后半夜，赵又锦还做了个梦。
第二醒已然记不清梦的貌，只依稀记得她好像在梦里离家出走了。
人家出走半生，归仍是少年，而她出走半生，回已经是中老年『妇』女。
赵又锦被梦里白发苍苍的自己吓醒，瞪着花板无语半。
看看隔壁邻居把她折腾成什么子了！
梦，里，，苍，老，了！
——
既然罪魁祸首道过歉了，两人四舍五入就算和好了。
赵又锦安慰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而她肚里能撑泰坦尼克号，就不和陈亦行计较那么了。
但情似乎从这起，一路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而去。
先是次日清晨，赵又锦起晚了，手忙脚『乱』洗漱换衣，拿起背包就往外冲。
任谁做了大半夜的梦，早上也起不。
别是那种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噩梦，加粗划线！
紧赶慢赶，也比往常出的晚了十分钟，赵又锦拼命按电梯，冷不丁听见背后传一句。
“早。”
她扭头，看见陈亦行闲庭信步般推而出，站定在她身侧。
两人的差别不能说不大，毕竟她赶，随手从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混搭在一起，而眼前这位，永远似山明月，江上清风。
“不早了，路上要是不拿出博尔百米冲刺的劲头，迟到已是板上钉钉。”赵又锦悲壮地说。
“实习生迟到会有什么后？”
“如你能接受大厅的人对你行注目礼，主编面上无光跟你也什么关系的话，那其实四舍五入等于什么后……？”
这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赵又锦只能安慰自己，会苦中乐的是懂生活的人。
电梯抵达十二层。
她先一步跨进去，还不忘催促：“快点快点，我赶！”
而在她伸手要按下一楼按钮，被半空中伸的手拦住。
那只手赶在她之前，按下了地下一层的按钮。
“我送你。”
赵又锦反应慢半拍：“……啊？”
“不是要迟到了？”男人立于身侧，从镜面看去，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目光落在她今穿的那双黑『色』职业小高跟上，“你准备穿成这跑地铁站？”
“……”
“你可以问问博尔，穿成这他跑得动吗。”
赵又锦低头看看脚下，“那能怎么办？我有得选吗？”
“有。”陈亦行不容置喙地说，“不跑地铁站了，我送你。”
“……”
嗯？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上头了。
赵又锦挣扎了一小下，最后还是接受好意、不要过于做的心态占据上风。
“……谢谢。”
上车后，想到陈老板不仅自愿当司机，还从车后座拿了瓶矿泉水、一包吐司，回到前座扔她怀里。
“路上吃。”
赵又锦受宠若惊，也不别扭了，道过谢就拆开袋子，小口吃着。
只是实证明，下有免费的午餐。
短短的车程里，陈亦行就开过两次口。
第一次：“放心，不会迟到。”
第二次是接近新闻大厦的某个路口，他停下等绿灯，漫不经心似的提起：“你准备什么候把我微信加回？”
干吃吐司有点噎人，赵又锦正拧开瓶盖喝矿泉水，闻言，一口忍住，差点喷出。
身侧的人老神在在拉开她面前的抽屉，抽了两张纸递她。
“车也坐了，早餐也吃了，我以为这就算接受我的道歉了。”
“……”
手里的早餐突然变得烫嘴。
陈亦行黑眸微动，定定地注视着她：“久加回？”
赵又锦艰难地咽下这口险些喷出的水，心脏颤颤巍巍地说：“今晚？”
“万一你忙上一，忘了怎么办？我这个人一向什么耐心，不爱等。”他在绿灯亮起，总算移开视线，淡淡地说，“下车就加。”
“……”
虽然他口吻温和，但表达的完不是征询意见的意思。
赵又锦愣是从他这绅士的模里读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敢不同意，我就敢锁住车不让你走”。
遂老老实实点头：“吃完面包就加，这会儿手。”
陈老板勉强满意了，快在路边停车，只在她踉踉跄跄往前跑，提高音量叮嘱一句：“慢点跑，得及！”
见她回头的功夫有，只胡『乱』朝他挥挥手，陈亦行哑然失笑。
笑完又蓦地僵住。
所以他这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心态是什么意思？
“……”
另一边，匆忙踩点跑进新闻大厦的赵又锦，乘电梯上楼，赶在最后几分钟坐在了工位上，长舒一口气。
刚准备开电脑，整理心情进入办公状态，就听见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似乎有所预感，她拿起一看。
一条新短信。
发件人：陈亦行
信息内容：加好友。
赵又锦：“…………”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赶在开电脑前，她老老实实打开微信，把人加回了好友列表。
小赵今也努力：别催了别催了，加回了。
对面姗姗迟回复了一张图，在她打开word才看见：【『摸』头jg】
明明只是张网图而已，亿万网民在。
偏赵又锦手一抖，脸上一红，心跳错漏半拍。
隔壁的冯园园也刚到，东西往桌上一放，侧头：“早啊……你脸怎么这么红？”
赵又锦手忙脚『乱』收起手机，“今出出的晚，差点迟到，刚才一路跑上，可能是太久运动了吧。你也知道，人一不运动就生锈，稍微跑两步喘得不行，还容易上脸。”
冯园园：“……”
“我就随口一问，你这么紧张干吗？”
“……我有吗？”
“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