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姐儿?听见要开镖局子,又有些担忧道:“这信物虽是好的,那花二哥是凭着?真刀真枪挣出来的名头,没听见前儿?我?与你说,他夤夜之间潜出南牢,也行?几?百里去助我?之事?第二日?回了监里,你还做梦呢!如今虽说练过?几?日?庄稼把式,又没个传授,只有这个死物,怎好就开起?那样大?的买卖来,万一给人?家挑了不是玩的。”
三郎听见浑家忧心,因笑着?解释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原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就好似兵法一般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讲究的是一个义字当头,最重信用,拳脚枪棒也不过?是除暴安良的手段,若是当真想评话本子里头讲的,一见面就要打打杀杀,从古至今还能剩下几?个绿林好汉呢。”
碧霞奴听了,方才略略放心,又逼着?丈夫赌咒发誓,只做掌柜的,不许跟着?镖师趟子手往外头走镖去,不然就永远不与他沾身,三郎只得忍着?笑起?了誓。
夫妻两个正要解衣就寝,忽听得外间“咚”的一声,倒把两人?唬了一跳,旁的倒也罢了,只怕有人?听了花二哥那一节故事,可就是个私通江洋大?盗的罪过?,三郎不敢大?意,穿了衣裳趿着?鞋子出去,不一时仍回来,却将个小奶狗掼在地下,苦笑一声道:“瞧瞧,都是你纵得它,有个窝不睡,倒在外头挠门,如今既然我?来家,怎好叫着?小畜生占住了你。”
说的碧霞奴也跟着?笑了,招了招手儿?,阿寄迈了短腿跑到炕沿儿?地下,也知道规矩,不敢上炕,扒住了炕沿儿?朝女主?人?摇着?尾巴撒娇儿?。
碧霞奴见了,又怜它在外头睡着?可怜,正要伸手捞上来,早给三郎一把扯住了小奶狗的后颈拎了起?来,方才炕梢儿?上道:“叫它上炕已经不错,还想睡了我?的老婆,门儿?也没有。”说着?,吹灯上炕,夫妻自有一番温存情谊,一宿晚景题过?。
转眼二姑娘出了月子,庆哥儿?办过?了满月酒,渐渐的也好带了,乔姐儿?见妹子家中?无事,便和丈夫商量往元礼城中?去的事情。
又是忙着?摆酒请客,亲朋故旧都来践行?,三郎虽然当日?说的决绝,席间也少不得对杜琴官说了,他的入幕之宾多得是黉门秀士,只要一句话便赶着?写了荐书来讨他的好儿?,全然不是难事。
高显这边儿?收了尾,家中?粗笨木器一卖,只有夫妻两口儿?空着?身,裹了几?个包袱皮儿?,不过?都是换洗衣裳,细软票子,碧霞奴手里抱了阿寄,何大?郎两口儿?,李四郎两口儿?往长亭上洒泪送别,张家一干人?等连个面也没露。
张四郎不知怎的在家发起?高热来,那柳桃儿?嫌弃丈夫没用,也不肯端汤奉药请太医,末了还是王氏得了消息,把五姐寄养在夏婆子家中?,自己在儿?子家里住下,每日?伺候,这一回三郎上城,一家子都不得闲。
两口子坐了一日?的车就到了元礼城中?,碧霞奴上一回进城是为了给丈夫讨个生路,沿路之上只管哭泣,哪有心思瞧些景致,如今再走这条官道,一路上桃红柳绿的正是好春光,又有心爱的檀郎伴着?,与丈夫言笑晏晏,一日?路程说话儿?就到了。
依旧是往那侯家老店里头暂住,那小伙计还认得乔姐儿?,见这一回是夫妻两个投店,又有包袱皮儿?,瞧着?是个常住的,满心欢喜往里让,一面赶着?乔姐儿?只打听三仙姑的下落,可有给自己说个合适的姑娘。
乔姐儿?如今已过?花信之年,见这半大?小子,只当做是小孩子,且喜他心思单纯,因笑问?道:“不知道小哥要寻个什么样儿?的,奴家来日?见了干娘,好与你说。”
那小伙计脸上一红,伸手比划着?道:“若是好似大?娘子这般人?品……”话没说完,瞧见前头走着?那金刚一般的后生回头瞪了自家一眼,登时唬得魂飞天外,赶忙改了口道:“我?又怎么配得上……”倒把乔姐儿?逗得笑了一回。
三郎见这小伙计也是个实在人?,因赏下几?钱银子,托他往热闹繁华的街面儿?上头打听谁家要租两三进的院子。
乔姐儿?只怕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排面儿?,来日?若是经营不好,怕是连花二哥襄助的几?百两也要搭了进去。三郎却说这镖局子不同于旁的买卖,讲究个排场气势,若是门脸儿?租的小了,只怕往来的客商瞧不上,也削了花逢春的面皮。
碧霞奴对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一概不知,见丈夫说的有理,便不阻拦,那小伙计果然是个办事的,不出两三日?就打听到了一处好门脸儿?。
原先是个大?绸缎庄子,临街三间大?门脸儿?,里头三进院子,后一层住人?,有个小花园子,当中?一进是仓库,摆放各色绣品绸缎,前头一层招待来往客人?,只因原先的老东家没了,只剩有个独养儿?子,寡母不敢管他,成日?家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又抽上了福寿膏,没几?日?就把个好端端的万年产业糟蹋一空。
那旁的嗜好也罢了,单独一个烟瘾,犯上来要死要活,家中?两三房下人?,几?个收用过?的大?丫头都叫人?牙子打发了还是不够,到底把个正房大?娘子卖到窑子里做了姐儿?,老丈人?家里听见这事如何肯依,带着?大?小舅子十来口人?,围追堵截打上门来,捉了这败家子儿?打个臭死,老太太病在屋里,听见这事唬死过?去,一家子死走逃亡,单等着?卖了宅子换个棺材本儿?。
乔姐儿?听见这家子一本烂账,原本是个和软不过?的人?,心里酸酸楚楚的,倒觉着?不忍心杀价,还是三郎有些见识,因劝她道:“做生意就说不得那许多了,出门在外,谁不是将本求利讨个生活的?便是多与这家人?家儿?几?两银子,末了拿去花了,又连累了旁人?无辜受害。”
因问?那小伙计,他家大?娘子可曾赎了出来,有无子嗣,那小伙计叹了口气,讲了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这大?娘子倒也命苦,原本卖到院里的时候就怀上了,抱住了丈夫的腿求他好歹留下子嗣,那少爷也不是个人?,因为没有显怀,只说不信。
送了进去,接了一两个月的客倒显怀了,又吃了行?院的妈妈好一顿打,也不能会客,白养了几?日?,撵了家去只要退钱,幸而做事不机密,叫娘家知道了这事,拿银子赎了出来,放在家里将养,好容易养下个哥儿?来,又要遮羞,也不顾女孩儿?死活,又送到那烟鬼手里去,那少爷反不信是自己的种?,只说接客时候怀上的,也不肯要。
如今这大?娘子里外不是人?,婆家说不是自家的苗,娘家虽然出了气,又嫌她流落了风尘坏了门风,人?不人?鬼不鬼的,怀抱一个月科儿?里的孩子流落在城隍庙里,满城的人?都说可怜。
乔姐儿?听见这事,心中?老大?不忍,三郎也忿忿的说道:“遇见个混账的丈夫倒也罢了,怎的娘家也这般心狠,我?看也不必多给银子,一口价赁了下来,剩下的就接济这家的大?娘子倒是便宜。”
那小伙计笑道:“三爷说的是了,那抽过?福寿膏的人?,见了银子是命,得了钱就要去换了烟来吃,如今只要三头二百的杀价,他家里死走逃亡,单剩下一身一口在这里,还不是由着?咱们摆布。”
三郎也是恨了这个不成材的败家子儿?,又赏了小伙计几?两银子,托他寻个靠谱的中?人?做成此事,这样大?的临街门脸儿?三进院子,搁在高显城里也要三四百银子,如今因为托付的中?人?能说会道,哄了那败家破业的玩意儿?,只要五百两,连着?房屋地契都拿下来了。
张三郎原是想租下来的,如今见房价便宜,渐渐起?了置业的心思,只是那花逢春分别之前也不过?就给了五百两银票,若是都花在这上头,来日?装潢门面,招募镖师趟子手,可就没了本钱,所以连日?来犹豫未决。
乔姐儿?明?白丈夫的心气儿?,这一日?晚间服侍着?抹脸烫脚之后,两个挨身睡下,叹了口气道:“那绸缎庄家里的大?娘子是个薄命的了,女孩儿?家比不得男人?满世界里走,是个没脚蟹一般困在闺房里头,一步嫁错,满盘皆输……”
三郎好奇笑道:“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个来?莫不是给我?提个醒儿?,倒是你多心了,我?若是那样不知道上进的蠢物,你也不来亲近我?了。”
乔姐儿?歪着?头靠在丈夫肩上,有一搭没一搭伸手把玩着?发尾道:“咱们过?惯了穷日?子,许是人?富贵了之后,总要贪图些纸醉金迷的事也未可知,前儿?你没听说?县丞老爷家里又闹了一场,说是老爷商量着?要娶一房如君呢,只是微微露意,太太就不依了。”
三郎这才听出妻子的话头儿?来,爽朗一笑道:“你这小丫头子,拐着?弯儿?的损人?,瞧你生得这般和软性子,如何镇得住那些妖精,莫说我?如今是个市井小民,就是来日?发达了,也不做那样纳妾收房的勾当,倒省得叫你受罪。”
乔姐儿?扑哧儿?一乐道:“这话真么?若是真心,你就赌咒发个誓,我?自有好东西拿出来孝敬你呢。”三郎只当浑家所说乃是床笫之事,禁不住心里一动,果真起?来半跪在炕沿儿?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信士弟子张上邪如今起?个誓,若是辜负浑家乔氏娘子,宁愿身受三刀六洞害了性命去,押在十八层地狱阴山底下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要说:渣男到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