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还是十音当年的家,某个傍晚,他们还在那个逼仄的弄堂口道别。
十音让他别进去,妈妈会问。这人像个监工,说你今天琴就没练够时间,吃完饭给我滚出来接着练。我就在这等,不来你试试。十音赶紧哀告,说梁大师饶命,我去去就来。
这么多年,她完全不敢回首看,怕烟尘滚滚、黄沙没顶。
可他这会儿就坐在这里,还是那么凶。
十音同吴狄一道进了公寓楼,一边嘱咐众人:“一会儿遇到提琴相关的物品,取证时千万注意保护,先问梁先生,不要擅作决定。”
“他怎么在你车上?”吴狄问。
“他是报案人。”十音催促,“先上去。”
梁孟冬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屋子确认是空的。
队员来到物业管理处的监控室,这一天的公寓的楼门及电梯监控记录显示为空白。
物业管理处派人来检修,发现大楼及楼层的监控线被全部剪断。根据记录的断裂时间判断,它们是应该是在白天开始前,遭到了人为损坏。
技术部门采集到一些脚印;指纹样本很多,暂时只能搜集回去,一并分析;厨房瓷砖缝里采到了疑似人血,现场是被清理过的。
按现场脚印采样分析,那个被Plus咬下手指的不速之客,很有可能是独立进入屋子的。此人戴了橡胶手套,在自身重伤的情形下,采取了一定的止血措施,并且没忘记清理现场,有意图掩藏身份。
“还挺敬业。”吴狄感叹。
房子很新很干净,是梁孟冬上月刚租住的大平层。
屋内没有其他发现,没发现任何违禁品。除了酒。
酒当然不违禁,但对于一间新居来说,梁孟冬贮藏的酒类多得过于离谱。
队里的苗辉在给梁孟冬做笔录:“今天白天你在哪里?”
“南照大学。”
苗辉:“和哪些人在一起?”
“校长,音乐学院的院长……很多人。”
苗辉问了很多,继续写:否认有同居住客。
“您并非本省人,为什么选择在南照租住房子?”
“工作、任教。”梁孟冬说。
“长期?”
“还不确定……这并非我一人能够决定。”
他的目光捉不到那个人,她太过忙碌。
她还在和那个副队长分析断指客进入住宅的方式,但是,他说了什么,那个混蛋,想必听得到?
十音和吴狄已经基本确认,门锁没有被撬动,智能锁没有其他人进入的记录。厨房窗通室外悬空的消防通道,窗边发现一人脚印,窗框上残留少量血渍。
厨房的窗框较高,断指失血还能脱身,与江岩那边断指客为青壮年男子的初判,正好得以互证。
苗辉拿出平板电脑,展示证物图片,是江岩从宠物医院发来的Plus喉咙取出物。苗辉指着那一小包海|洛因图片,循例在问:“请问照片中这包物品,梁先生是否认识?”
“不。”
苗辉:“经现场法医初步认定,这可能是一袋重约30克的海|洛因,请看包裹它们所用包装物,梁先生是否认识?”
“不。”
那是一枚安全套,随处可以买到。
苗辉习惯性地调用审讯手段,边记录,边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这么确认?”
“没有购买过。”
苗辉提示,他们可能会在适当的时候,与他再确认一遍实物证据,因而梁孟冬近期不可以离开南照市。
苗辉给他做完指纹取样,让他在笔录上签字,最后走开去找吴狄。他告诉梁孟冬,一会儿须由他与副队二人陪同去一趟洗手间,采集一些样本。
其实就是尿检。
Plus喉咙里毒|品的所有人存疑,梁孟冬暂时也不能排除藏毒嫌疑。针对藏毒嫌疑人,第一项必须排查他的吸毒嫌疑。
队里都听说过梁孟冬,知道他的来路,省领导好容易请来的贵宾,也明白这样多少有些冒犯。
但所有的程序都合理合规,并且一想到吴队那天描述的音乐厅后台……这样对待余队的人,无所谓冒犯不冒犯了。
梁孟冬包着纱布的手签着字,十音正好走过来。
她面露歉意,低声说:“委屈你。”
他低哼,目光锁着她,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你没想过,说不定没委屈?”
怀疑她的职业素养,还是自黑成瘾?
十音好脾气地笑:“我看得出来。”并且,还闻得出来。
就算跑了一趟医院,嗅觉受了一遭消毒水味的侵袭,又隔开这样漫长的八年,他的味道,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
那种感觉,其实很难用嗅觉来描绘。如果嗅觉可以和触觉相类比,他的气息好就比是一种石头的触感,冷、硬、棱角分明。像是暗藏着一个寂静,却惊心动魄的世界。
十音望着他:“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会给Plus一个公道。我保证。”
梁孟冬平时心脏挺好的,这会儿却觉得,快被她气出心脏病了。不用誓天指日,你就摸着良心说,你的保证有用?
想到气味,十音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这两天反复担心的事。
该不该当面问他?会不会太过唐突?
吴狄他们已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