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
为明年省厅禁毒总队的三十周年庆典,省文化厅请著名作曲家专门改编了两首曲目,《黄河颂》、《保卫黄河》。其中,后者将是一首双钢琴与小提琴协奏曲。
双钢琴,领导们早就瞄好十音了,自己人一定要出一个。要让大众领略一下,我们队伍的素养和风采。
十音都傻了:“江厅,我的水平怎么可能和演奏家同台,平时又不练琴。”
“老魏,你不是说,十音每周都练琴?”江之源拆穿,“今年一个春节都找不到你,江岩说你都在练琴?”
十音求助着望向魏局,魏长生帮腔:“难道不是?”
她不方便解释,总不好公开说兼职的事情。魏长生明知她不是去练琴的,她是汇报过的,除开春节,她偶尔接的是在线陪练课。
十音只能表示,她的工作性质,不宜抛头露面。
结果江之源也替她想好了,穿制服戴禁毒吉祥物小狮子的卡通头套,谁能认出?
“盲……弹?”
“你多练练。”
“……”
十音想想那个场景,也是真够酸爽,她哭笑不得。
“不许推脱,你也是总队出去的人,出点力怎么了!昨天我就和总队长商定好了,三十周年庆典,你的演奏就是总队门面。工作的问题,吴狄多担一些,实在不行还有你魏局。你的能力用担心什么?多抽空,勤练习,争取早日和二位演奏家一起排练,不许滥竽充数。”
十音愁肠九转,怎奈大局已定。
白云上在不怀好意地笑:“余队加油,你没问题的,明天我找个严厉的人,专门监督你。特别严厉。”
十音再次偏头去看那张依旧不苟言笑的侧脸,他唇角悄悄勾起那抹,不是狡黠又是什么。
她恍然大悟,倒有些释怀。
白云上性子爽朗健谈,席间江之源问起,他是否与孟冬在S音院附中同过学,小白笑说,何止附中,他俩从附小就开始同学了。
十音下意识扫了眼江之源。
关于她的过去,魏局只知道她从小学琴,其他也许都并不完全清楚,但江之源,却是对她简历了如指掌之人。凭江厅日常的记忆力,她和孟冬、小白曾是同学的这段历史,就算简历上不写,他也可以大致推算出来。
江厅没当众点穿,这很正常,可他偏偏笑得别有深意。
江岩看来什么都不知道,正聊梁孟冬与自己的童年趣事。白云上讶异江岩竟在S市读完小学,提及当年那些街机房小卖店,二人都有些印象。再聊,二人发现彼此根本是见过的,江岩脱口而出:“笑笑三周岁生日那天,在台上把生日歌弹出花儿来的天才儿童居然是你?”
十音心脏骤然一紧,上头如遭利爪狠狠挠过。
白云上皮薄,乍一听本羞红了脸,过了一瞬也是色变。
从前好到无话不说,十音当然知道那件事。那件让孟冬永生无法释怀的事情。
孟冬八岁那年,母亲生了一个极可爱的妹妹,大名梁孟眉,小名叫笑笑。笑笑生来就爱笑,长得像妈妈,小时候极黏哥哥。孟冬也是疼得不行,本来四岁就想自己教着启蒙拉琴,心疼她细嫩的手指头,就说再过两年。
事故发生在笑笑刚过完五岁生日不久。
那天是周末,父母临时出差,家中阿姨放假,要去乐团排练的哥哥只能带了妹妹同去。排练前笑笑还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排练快开始时,孟冬把她带到了隔壁的小排练厅,让她自己弹会儿琴。
排练完,笑笑琴谱还在,人不见了。
那天他一个人发疯似地找,那时的排练厅没有监控,人来人往,猜测是有人把妹妹带走了。天黑前,孟冬给父母打了电话,自己找到夜深,再没见笑笑的小影子。
孟冬的父亲是法医出身,转岗行政后,在系统内职务很高;母亲是潜心课题研究的医学博士;他的祖父已故,是当代知名的音乐教育家,除了孟冬父亲,几位姑姑都从事音乐演奏和教育事业;外祖是富甲江南的显赫家族。
这样的家庭,好像没什么理由与之为敌,又充满了令人嫉妒的理由。那一年,报案、领导、同事、各地人脉、悬赏……他们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与关系,认赏者络绎不绝,然而都是些无用的假消息。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那个年头,天眼的发达程度远不如今,更或许,是有人故意藏起了妹妹。
笑笑再也没回到家。
孟冬的父母都知书达礼、情绪内敛,确认笑笑找不回后,从未责怪孟冬一句,反而极尽安慰,仿佛生怕孟冬难过、内疚、为此背上枷锁。可他们愈如此,他便愈内疚。
孟冬与他父母的关系,也于他十三岁这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孟冬自己都说不明白,这一步究竟是如何走到的,因为笑笑?又总觉得不全是。那种骨子里的疏离和客气,并非任何一方有意为之,但那种藩篱一旦筑成,彼此就再无路可归了。
孟冬当年并非沉溺情绪的少年,可一旦提及笑笑,情绪依然会有强烈起伏。他深知内疚无用,从来是极尽克制,却日复一日,被困于那个无形的囚笼中,备受煎熬。
十音从前非常心疼那样的他,她信誓旦旦、恬不知耻,也不知说过多少陪伴相依的承诺。
后来,她每每想起那个在时光里追悔、痛苦、沉默隐忍的少年,便更锥心。然而那个时候,她自己别说归路,就连一个可归的家,都已经没有了。
所有前誓,尽破成灰。
身在异乡这许多年,十音见过太多与笑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会格外打听留意。
只是茫茫人海,她和孟冬都走散了,她只见过笑笑三岁时的照片,就算对面相逢,又怎么可能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