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音追着问。孟冬只好给她简要科普了Ardbeg酒厂,以及该厂所在苏格兰艾雷岛内一处的著名漩涡。
这个漩涡以常年接受勇者的挑战闻名,号称“勇敢者的漩涡”。
“你到过?”
“嗯。”
“听起来有趣,以后你多讲讲见闻。”但十音仍觉莫名,“酒是你带来的?没见你行李中有。”
“不是,点餐看到的。”
孟冬说,该厂牌产有一种以漩涡命名的限量版单一麦芽酒,居然出现在了这家酒店的酒单,是有些令人惊喜。
“嚯,我看这数字头皮都麻,”十音拿到了客房酒水单,找到孟冬说的厂牌和酒,被那价格惊到,却依然无解,“看到喜欢的限量酒,你这酒鬼就蠢蠢欲动了?又不是不让你喝,知道你没有酒瘾,是逗我的,点就点了,不用讲个那么绕的故事吧。”
“不,我最近不会喝。”孟冬目光微黯,“是年前和云海聊起酒。聊过这个厂牌型号,和那种泥炭、胡椒的独特香味,他感兴趣,我见正好有。”
“就算没这酒瓶,老大也得想个别的法子,估计还是得开瓢。只要不能让杜源相信云海人设合理、我和他关系合理、这一切都合理,今夜我们整个专案组前功尽弃,谁都过不了这个门。”十音知道孟冬在自责,宽慰几句,忽然意识到什么,眼圈就泛了红,“梁老师,您这是实力宠妹夫啊,买那么好的酒给他,还说不认可他?”
年前,从云海受枪伤起算,他们有数次机会深聊。说交心孟冬是不认的,这种东西他不轻易交付。
其实一部分是他想和加加聊的,哪怕求婚她都应了,多说几句话,依然显得很奢侈。云海的确有让人愿意畅言的能力,纵是孟冬这么个懒怠倾诉的人,和嘉陵、江岩这样的朋友都几乎不说,同云海居然聊了不少见闻、喜好,包括专业、旅程和酒。
云海也说了不少,他很羡慕,说他自小也爱拉琴,一来天赋确实平庸;二来他从小有个并不怕人笑话的志向。
许是受云中岳的影响,云海生在南照,从小见多了为毒.品家破人亡的的例子,亲妹丧生敌人之手,罪魁也正是它。云家恨透了毒品,云海自认一身铮铮铁骨,自当做个人杰,铁肩担些道义。
这志向从前听者常不屑一顾,如今云海自己年长,也觉得……并不值一提。这年纪早就懂一己之力的渺小,可人还活着,热血终归尚在身上淌,并没有凉。
彼时孟冬就要带笑笑回家,聊起小姑娘将拥有更天宽地广的世界,孟冬其实能看出来,云海的期待和欣喜发自内心。但他话音里多少有落寞,为那个迟早要来、却未知归期的分离。
孟冬当时说了句:“她不好好练哪儿都去不了,你看这两天就不行,哼。”这算不算在宽慰他?他可不宽慰云海。
云海一听急了:“梁老师您多点耐心,谁遇到这样炸裂的消息不分神?”
他也问过云海:“如果到时候笑笑问你的意见?”孟冬是指,关于将来。
欧洲的学校、老师、各种比赛和合作资源,孟冬已经设计了不下十种选择,笑笑值得最好的。
与那一年的他自己不同,人脉、机会,都是姑姑与师长们在给,少年的他其实不能过分挑剔。这次是他自己的人脉,笑笑不需要作任何妥协,尽可以挑到最适合她的那条路。且以笑笑天资,无论选哪一条路,最终都会走得顺畅。
云海只笑着说:“她是刚长出羽翼的鸿鹄,我不可以加任何意见。但无论你认不认可,我会告诉她,你尽管飞,哥这儿总有个巢。”
孟冬和略熟一些的人交往,容易被说铁石心肠,只有加加说他世上最温柔。
其实孟冬自己并不知此刻在难过什么。他以为自己应该是不具备难过这种情绪,如果硬要说有,就好比亚寒带地区的城市也有夏天,如果那姑且算夏天的话。
小白在江之源筵席上的话,岁月静好、负重前行?孟冬说不出口的。
自问并没有滚烫的血,乐评人夸他的演奏“熔岩喷涌、冰川化海”的那刻,孟冬心底是在冷笑的。网易云音乐上抄的吧?
这话……有点意思,不过只有一个人这么评他,他信。他瞥了眼加加,居然有点走神。
孟冬坐回电脑前,只是默默在想,不知云海喜不喜欢这瓶酒?
十音正好收到一条短信,点亮了递给他看:
“哥,小意思,估计只要十来针,求先别告诉妹。话别往心里去,酒是好酒,可惜了。”
“啰嗦,瞎操心。”
孟冬打开电脑,摊手问十音要刚才她藏好的存储卡:“你给云海回,就说等他好了再点一瓶。”
十音给他看她回的文字:“你哥说再给你点,等你好了,陪你一醉方休。”
孟冬挑眉,横眼看她:“你一起?”啤酒一杯倒的人。
“我舍命!”十音送入那张存储卡,在背后搂紧他。
**
十音有些怅然若失,那个视频极短,回顾完那个玩具盒就结束了。她以为能听老爸说很多。
老爸走时,没及留下只字片语。
接他死讯那天,十音刚回老家的学校报到一周,江南初春的料峭天,阴阴欲雨。来人走后,雨就下下来了。
十音学校里请了假,忙于料理后事。那些日子,雨始终悱恻不去,比冬天还要冻人。
弹指十年。
她幼时的玩具盒?
十音当然记得,她在一本儿童画报的封面图上看到那个玩具盒,绚丽缤纷,她心心念念,但当时的国内买不到。不过隔了两个月,神通的爸爸把玩具盒带回家了。
一个电动的密码玩具盒,它会唱歌、录音,能藏百宝、及秘密。
十音的童年大可以应有尽有,但其实还好,她这人对玩具也好、爱好也罢,都近乎一根筋。
从此,那个盒子就是世上最好的玩具。
初中时她把它捐走了。再一根筋的人,距离玩玩具的年龄也遥远了,十音依旧很恋物,翻出来抱着,舍不得捐。老爸在旁劝,东西交到需要的人手上,物尽其用才有价值,加加你算算,你有多少年不玩它了?
那老爸为什么提及它?
孟冬点开下一个文件夹,这是一个加密文件夹。玩具盒密码!
那年她还不会密码设置,脑中的记忆是爸爸把着她肉乎乎的小手,一位一位数字地按下去。
六位数字……不会太复杂,但它是。
二人对视,十音遇事不慌,此刻却千头万绪。
她隐隐记得,那天仿佛有件小事间接促成他们父女决定用这个密码,但那是什么事?
她听孟冬说起过,他自两、三岁就记事,大多事情至今无比清晰,任何人、事过目不忘。
她记忆力没有孟冬那么好。一组二十多年前的密码,太过遥远了。
十音深思苦索:“我觉得也许是我的生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试试看?”
“好。”
孟冬往键盘上敲数字,十音看着他输入无误,然而弹出对话框对提示密码错误,三次输入错误,将锁定该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