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将针掷在地上,眼神像在看个疯子。
有人在剧烈地砸安全门:“是这儿么?”这边的是云海!
“是这儿!”室内开始升温,十音想要回应云海,室内浓烟滚滚,烟还不算烫,但它压着她的喉,出来的声音太轻了。
孟冬竭力喊了声:“云海!”
“哥?我这就来。”云海听见了,另一边的苗辉也听见了,“是梁先生,他在里头!”
柯语微“啊”了两声,声音凄怆,像是发生了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十音在猜测,柯的人很大概率上已经被云海弄走了。
云海是什么本事的人?柯语微是太轻视他们队了。
电线的焦糊气,副厅的吊灯“哐当”了一声,歪斜了半盏,就那么垂落着。灯暗下来,屋内断电了。
借着屋内饰板的毕剥声、火焰燃烧的霍霍声……十音低声在说:“我怕她出幺蛾子,你往身上弄水,我去制服她,顺便再救一下杜源。”
救杜源?
孟冬现在不敢放开她了,他尚且无暇说她胡来,门外起了啪啪两声枪响。十音忽听轰然一声巨响,心知坏了!是烈焰瞬间爆裂的巨响。
苗辉在那头高喊:“彭朗!退!你给老子拼命退!这门他妈的淋过汽油!”
厉锋在说:“小苗你再问消防和边防几时赶到,我去找梯子来撞门。”
“好!”
云海那端速度更快一些,他找到梯子了,已经在撞门。门晃动了一下,还是好端端的,没有将被破开的迹象。
然而云海那边火势不小,十音听见云海在暗骂:“擦,烫!孟冬,你得帮老子,这门平常是朝外开的,内侧顶上有限位器,你这边看看有没有可能弄松它,不然老子这边撞不动,太烫了,坚持不了多久!”
“我去一下。”孟冬嘱咐。
“小心!”
孟冬示意十音守着龙头继续往身上淋水,水的管路系统应该不那么容易被燃到,水温还是凉的。
孟冬揣了个琴凳就去了,十音经的场面多,本就是容易慌张的性子,想想刚才的杜源,再望着她男人一身是胆的背影,更觉胸中一股激昂意。
十音想要越过那团鬼魅火光再去看着孟冬,但扫过那一处时,她先看到了柯语微。
柯语微不知何时已经攀去了杜源身边,垂手握着她的麻醉.枪。十音猜测,麻醉针用完了?
柯正扳开杜源的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她伏下去,依偎着那具暂时沉睡的身体,紧紧地,也许在回忆曾经的甜蜜时光。
她灰白色的头发上,幽暗的红光在闪动。
柯语微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注视,她转回身,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火光里十音影影绰绰的影子。然而火苗很快趁势扩大了些,现在她们彼此都能看清了。那双莫测的眼睛好像也是红的,那抹猩红的唇翕动了动。她可能以为十音听不见。
但十音听见了,柯语微分明就在她喉间滚动的声音是:“你来,我就告诉你余北溟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蛰伏、寻觅、等待,十音八年来咬着牙、拼尽全力地活着,她一大部分的生命,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十音整了整披在身上的西服,她走过去了。沿途有一大块饰板带着火星砸上她的肩胛骨,可她全然忘了痛意,声声扛了那么一下,就那么一步一步逼近她。
近看时,十音看清了柯语微的脸。
这个女人,当真和相片上的变化并不大,腼腆的笑容、温柔无害的模样,肤质是保养良好的,她的银发将她趁得气质卓绝。
她没有说话,十音也几乎忘了,她为什么要叫她到跟前。
十音想,妈妈要是还在,这个年纪的她想来依然满头黑发,她遗传了外婆;老爸则应该不是这样。
从前妈妈眼睛出事,老爸自责了许多年,那时起便有那么一些早白头,他一直不许加加告诉妈妈。小时候老爸喜欢加加腻着自己,妈妈午睡,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要加加给他拔白头发。其实白头发不算太明显,但偏就是拔也拔不完的样子。要是到如今,老爸的头发该变灰了吧。
妈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过一眼加加;爸妈年轻时的样子,十音看不到;他们老去的模样,她也看不到了。就是这个人,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夺走了她的家。
十音想起妈妈走时的样子了,她闭上眼睛,将双手环上了柯语微的脖颈。
身边的杜源纹丝不动,身上又落的火星。柯语微任它灼伤了这个男人,她还在笑,视死如归的笑、恬然自得的笑。
滚烫烟尘里,八年前的暴雨如烧开的水,在那刻倾盆浇灌。然而十音不怕烫,心魔如这间屋子里的炽热气体,蒸腾而上,她手中的力道缓缓加上去……
无尽的雨,永无终结的暴雨。
十音的手劲益发重了,也许她一只手就可以做到。
柯语微她闭上了眼,她呼吸困难,却还在保持冷笑:“小天才虽然是我造的……但你是真的更像我一些……像草,野火烧不尽……哪里都能生。你们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火势只会越来越猛,他一定会扔下你。”她在剧烈地喘息。
柯语微在激她。
不过柯女士不懂,这话是适得其反的。十音刚才入了魔,现在却被一语点醒了,她指端的力量本来更增了几分,她听见孟冬,简直是一个激灵……心魔还未散去,十音的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仍在急促地呼吸,然而她醒过来了。
同情柯语微?十音不愿把同情给这种人。
然而,想到这人此生也许都没有得到过爱。但这依旧不值得同情,人生惨烈,便要无辜的人陪着殉难?
孟冬已经用他手中燃透的凳脚烧落了安全门顶部的限位器,门前响声不绝。
“云海,再试试。”
“收到!”
柯语微双眸微启,又在微笑着激十音:“小丫头,你动手啊。”
孟冬望过来了,看见她的动作惊呼:“加加!”
十音指尖本来松开了,只那么虚虚比划着她的脖子。
听了孟冬这声呼喝,她真是猛地警醒了,她一把擒住柯语微一条手臂,正将它向后扣……柯堪堪就举起她手中的麻醉.枪,照着十音小臂上砸来。
十音顺势摁住她那只作恶的手,将她身子往杜源身上一推,双手反剪绞在了一处。柯语微十分忍痛,十音绞到她双臂几近脱臼,这女人竟只闷哼了一声,挨着杜源,不吭气了。
“哐当!”是门轰然倒下的剧响。
门外的火舌蹿进来了,里头的也蹿出去,但门口的那一簇,反被门给压灭了,走廊的火势较里头轻些。
云海在冲另一扇门喊话:“厉锋!你们自己撤!我们朝另一头撤!”
厉锋听见了,说收到。
十音身子晃了晃,头晕。
刚才柯语微的麻醉针滑到她的小臂了,情急没发现,此刻才察觉那里火辣辣的,一道伤口还不算浅。
十音试图起身,已经做不到了,孟冬在唤她,“加加!加加?”
“被麻醉.针划了,你别喊,浓烟对嗓子不好……”十音竭力睁开眼,嘱咐到了后来,就字不成句了,“救……活口……杜、柯……不能便宜……审判……”
孟冬哼了声。刚才吓死了,加加没事。
十音神志还是有的,她在心里笑,笑他大概和自己一样意气用事。
不可以意气用事,坏人暂时应该活着。不能放任柯、任二人就这么一命呜呼,太便宜他俩了。
不说这二人身后那些待破毒窟和悬案,只说他们在毒之外的犯下的桩桩件件,他们罪不容诛。必须接受审判!
其实十音只是被麻得有些晕,真扶墙走,估计也不是不行,但孟冬执意背起她。
她迷迷糊糊听见云海在笑:“还怪操心的,知道了二货,我断后清场,孟冬你带她出去。”
孟冬背她走了一段,起初,天花板上还有火星砸在孟冬的湿西服上,慢慢地,周遭通道里的烟气渐渐散了,环境温度变低。
十音忽而听见孟冬:“你真想着我了?不知道还要被你骗多少次。”他长叹了一声。
十音噙着泪,又有一点想笑。她想要告诉他,她状态真的还可以,她最后醒了的,她没有做任何不可收拾的事情。
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鼻腔发酸。
孟冬是什么人?是她的中天月、天边星。
他在患得患失。全是她给的,她埋的根。
与爸妈的相聚短如S市的春天,明晃晃地,一生匆匆就这么过去。还有什么值得珍惜?便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搂紧他,泪水濡湿他颈后的皮肤,再顺着那里淌落。
“后悔了?”孟冬在问。
十音总算攒了一点力气,能说句子了:“悔了、悔了,梁老师原谅我好么?”
“哼,下不为例。”
十音再醒来的时候,周围白茫茫一片,有消毒药水的气味,滚轮的声音,伴着玻璃瓶的晃荡声。是医院病房的手推车。
孟冬在冷笑,在对什么人说:“开什么玩笑?”
“你先把自己浅二度烧伤的事,想好怎么给伯父伯母交代,他们晚上就到沧东,”说话的是云海,他声音很郑重,“我不开玩笑,除了纵火,我们暂时找不到柯语微任何其他犯罪证据。她现在对二货提出投诉,控告她在执法过程中滥用职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解决问题
下下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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