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安溪的视线,岑舸偏头看来。
天光昏暗,她眉眼又冷又沉,瞳孔漆黑,深邃幽暗,盯得人心惊。
安溪不由吸了口气,下意识想后退,又见岑舸突然一笑,唇角弧度很小的一勾,笑意也极浅极淡,但眼底那抹浓沉的冷色瞬间就淡了。
她问安溪:“吓到了吗?”
安溪心跳飞快,移开目光,看向山下那个疮痍的灾后城市,胡乱点头。
她知道岑舸指的是这场惊天动地的自然灾害。
岑舸也看着前方,说道:“不用怕,没事了。”
安溪没接话。
水位还在上升。山顶上避难的人们不由再次缩小避难圈,大家都紧紧地靠在一起,等待救援。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没办法主动求救,只能在原地等。
安溪和岑舸坐在一颗矮树下面。
两人并排,靠得很近,脚下半米远处,就是浑浊汹涌的海水。
安溪这时才发现,岑舸的酒店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她光着脚,脚背脚底上全是土,隐约里还能看到被碎石划破的伤口。
发觉安溪的视线,岑舸把脚缩了起来,长腿支起,罕见得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蜷缩姿势。
她没看安溪,表情非常冷,不悦极了。
安溪在她阴沉的冷脸下看到了窘迫。
在岑舸三十三岁的人生里,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头发乱,衣服脏,没化妆,还连鞋都没有。
她平时可是光鲜精致到连头发丝都是高冷的。
现在竟然沦落成这幅样子,安溪想着都替她难堪。
安溪不再看岑舸,假装自己没注意到她的光脚。
“谢谢你今天救我。”
岑舸冷冷道:“嗯。”
安溪意外,岑舸竟然没趁机问她要救命谢礼。看来她是真的非常郁闷自己此刻的狼狈样子。
沉默。
安溪想起地震时岑舸打来的那个电话,那是震感最强烈的时候,地动山摇,不知道岑舸是怎么拿到手机,给自己打电话的。
安溪抠了抠无名指,很想把这些憋在心里的问题问出来。
问岑舸为什么地震时,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为什么这样在意形象,却又只穿着酒店拖鞋,就狂奔出来找她。
还有……如果真的这么在乎她,当初又为什么要出轨,要离婚,要对她那样漠不关心。
安溪用力捏着无名指,无数疑问在嘴边徘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算问出了答案,她和岑舸也回不去了。
不如不问。
大家等了两个小时,救援仍然没来。偶尔有直升机从头顶飞过,却没停。
海啸已经平息,但冲上来的水流一时半会退不下去,整个城市都被淹没在黑色泥水里,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与建筑碎片。
天光渐渐明,眼前的残破景象也更加清晰和触目惊心。
被困得太久,大部分人情绪都绷不住了,哭泣声和焦虑的谩骂声渐渐响起,气氛愈发不安和恐慌。
连岑舸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眉头紧拧,坐不住地站起身,走到前方去看那座被淹没的城市。
早上七点,朝阳初升,金橙色的阳光折散在浅灰色的乌云里,光芒穿过鱼鳞一样的乌云缝隙,透出缕缕耀眼金光。
岑舸就站在这样的天空背景下,身形轮廓被勾得格外纤长深邃。
她衬衣没收进裤腰,松散的垂在臀后,西装裤笔直贴身,显出又长又直的腿型,头发散落在肩头,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安溪突然觉得岑舸这个造型,很有青春气,像极了她高中时期的模样。
简单的衬衣,铅笔裤,黑色头发,与纤瘦的身形。
不知道是不是又察觉到安溪的目光,岑舸突然回头,表情又冷又臭,瞬间击碎了安溪脑子里的青春滤镜。
岑舸还在不悦,眼底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焦躁,尤其是当安溪视线稍有下移,可能要看到她光着的脚时,她脸色就变得格外阴郁。
安溪越看越觉得新鲜,她认识岑舸多年,很少见到岑舸这样长时间的情绪外露。她自我控制能力极好,喜怒哀乐这些情绪全都能说藏就藏,少有外露。
又半个小时,救援终于来了。但只是两艘救援快艇,慢吞吞的接人往安好的体育馆走。
山上共有数百个受困者,这两艘快艇根本不够用。
大部分人都涌到快艇停靠的地方,争执着质问救援人员看,为什么只有两艘快艇,真正的救援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这个问题救援人员给不出确切回答,只能尽力安抚情绪。
山上变得更加吵闹,人人都恐慌不安。
他们已经困了两个多小时了,没有支援,也没有通信,像是被扔在了末日孤岛里,茫然又恐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去。
安溪也有些浮躁不安,她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突然远远看到了电影剧组的导演,在山的另一端,导演周围还有不少脸熟的面孔。
安溪心里一喜,立马要过去,却突然被岑舸抓住手腕。